用完午膳之后, 史湘云就走了,不但留下了翠缕,还给了黛玉一个小箱子。
她背着翠缕和黛玉说:“我家大爷的身子我最清楚, 他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若是他死之后, 我也遭了不幸,这些东西就留给林姐姐做个纪念。
翠缕也大了,劳烦姐姐替我给她找个好婆家,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若我侥幸得生,就当是寄存在姐姐这里的。”
“怎么就到这份上了?”黛玉猛然抓住她的手,“你两位叔叔都还在呢,只要你自己稳住了, 他们还真敢对你动手不成?”
就算清河郡主再怎么嚣张, 也不可能对两个侯爵毫不顾忌。如若不然,她就不止是一谓逼迫湘云, 而是直接动手了。
至于借口?
呵,这世道,若是想要冤杀一个无辜的女子, 借口实在是太容易找了。
湘云摇头叹了口气, 说:“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可能大爷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 失去了儿子她会悲痛过度吧, 疯魔吧?”
她反手握住黛玉,再三恳求道:“好姐姐,这些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你可千万别告诉翠缕。那丫头心实, 但凡知道了, 怕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我身边了。”
“你放心。”
翠缕之于湘云, 就像紫鹃和雪燕之于黛玉,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湘云此时的心?
得了她的承诺,湘云放心走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都知道,为何湘云会有那样不详的预感了。
史家被抄了,是贾雨村告发的。
想来圣人一意要留着贾雨村,就是为了对付四王八公这些老勋贵们。
这些人都是靠吃老本过活的,偏偏一个个还不安分,不是草菅人命,就是参与夺嫡。
若说前者做天子的尚能容忍,后者真是戳中了逆鳞。
随着史家大厦倾,王子腾的九省检点也做完了一任,奉命回京述职。
作为史家的姻亲,贾家上下都人心惶惶,四大家族里最出息的王子腾,就像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一般,成了唯一的指望。
王夫人顿时又抖了起来,只可惜王熙凤同为王家的女儿,她不能仗着娘家的势力再度剥夺对方的管家权。
倒是王熙凤这边,仗着王子腾的势,又把贾琏身边好生收拾了一番。凡是和贾琏沾染过的丫鬟,都被她找了由头或发配或配人了。
贾琏敢怒不敢言。
可王家姑侄也没神气多久,就有消息传回来,说是王子腾在半路上病倒了。
好在圣人已派来太医前去,贾家这边虽然担心,但也只是担心而已。
直到有一个堪称荒谬的消息传了回来,让贾家彻底炸锅了。
——因王子腾病得急,没等到太医赶过去,便找了当地的一个大夫先开了药。不想那是个庸医,一副药下去,就把王子腾给治死了。
如此荒唐,又如此合理。
等消息传到徐家,小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过了许久,黛玉先缓了过来,说:“朝堂争斗自来残酷,再怎么荒谬的事发生在这里面,也都稀松平常了。”
汉朝文帝的亲舅舅害死忠良,自以为有太后撑腰不会有事。却不想景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派了一群大臣到他舅舅家里哭活丧,逼得对方不得不自杀。
与之相对的是明孝宗时期的刘吉,此人尸位素餐,却偏偏又脸皮极厚。孝宗都派人专门到他家里宣读弹劾他的奏折了,他还装糊涂。
直到孝宗随意找了个借口,说他不遵皇命,又让贴身太监暗中劝他辞职。威逼暗劝之下,刘吉才不情不愿地递了辞呈。
以至于他的辞呈一递上去,明孝宗立刻批准,连传统的“三辞三让”都顾不得了。
可见那些在老百姓眼中体面至极的皇帝大臣们,能闹出的笑话也比寻常百姓更大。
徐茂行也是心有戚戚,“谁能想到呢,煊赫一时的王子腾,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不管怎么说,这死法对一个朝廷大员来说,也太滑稽了。
还没等他们两个从王子腾的消息里回过神来,贾家人登门了。
来的是王熙凤,叫人赶了一辆大车来。才见了林黛玉,连句话都不容人说,她便催促道:“林妹妹,快换身素净的衣裳,跟着我去见老太君吧。”
林黛玉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头晕眼花,若不是紫鹃及时扶住,只怕就要栽倒在地了。
“怎么回事?外祖母的身子骨不是一向硬朗吗?”她一时也顾不得礼数,抓住簪环尽去的王熙凤,语气近乎质问。
王熙凤能体谅她的心情,并未计较,只是道:“听鸳鸯说,昨天晚上老太太就有些不大爽利。
她原要请大夫,叫老太太制止了,只让拿了平日里常吃的丸药用了一丸。哪知今天一早就病得重了,竟是起不得身……”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这眼泪既是为助她良多的贾母流,也是在哭她自己。
——作为最大靠山的叔父刚刚仙逝,能在婆家护持她的老太君又眼见如此,日后还有她的立足之处吗?
可黛玉却顾不得安慰她了,急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