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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到隋郁的求救电话到抵达王都区, 秦戈只花了半小时。他还没冲进百事可靠的店面,已经察觉到向云来精神体的气息十分虚弱。这是主人无力操纵精神体的典型表现。

隋郁把向云来抱到二楼卧室之后就没敢再移动过他。向云来的呼吸起初很急促,满头是汗,手脚冰冷。秦戈抵达时, 他的情况渐变平稳, 看起来就像是熟睡的人。但隋郁和秦戈无法唤醒他。

“他巡弋了一个特殊的海域。”隋郁说, “我想带他去医院, 但我认为海域引发的问题,找你会更直接。”

秦戈点头表示了解。他心里很愧疚:邢天意和向云来去找他时, 他并不知道汤辰的海域会引发这么严重的震荡。他说:“你是对的。向云来不能去医院。”他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兔子蹦到向云来胸口后,秦戈示意隋郁离开。

隋郁不肯。秦戈很严厉:“你必须离开。我接下来要进入向云来的海域,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向云来的共振能力很强,你留在这里很可能会受影响。”

隋郁:“我是他的潜伴。”

秦戈:“他现在不需要潜伴,他需要我。任何我无法控制的意外都会让他的情况更危险。”

隋郁离开卧室, 关紧房门, 呆站在外头等候。秦戈坐在向云来床边。他的精神体趴在向云来的胸口,抬头看自己的主人。情况比秦戈想象的还要麻烦,向云来的象鼩根本无法凝聚成形, 沉重、虚弱的雾气萦绕在不大的卧室里。秦戈触碰象鼩的雾气,他只感受到象鼩的恐惧和迷惑。

往日象鼩化作雾气后, 碰触到谁的精神体,向云来就会踏入谁的海域。如今秦戈就在这里,正被雾气包围,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向云来的海域正处于极端的不稳定, 秦戈迟疑了片刻:他不止一次告诫向云来, 在未得到允许的情况下, 不能擅自踏入他人的海域。而他却要闯入向云来不愿示人的地方。

“向云来,我先道歉。”秦戈低声说。

昏睡的人无法构筑起可靠的防波堤,秦戈很快踏入了向云来的海域。

但他立刻退了出来。

长毛兔从向云来头顶滑落。人和兔面面相觑。“是我看错了么?”秦戈再次握着向云来的手,闭上眼睛。他更谨慎了。

穿过冰冷的固态的水,他站在山川之中,正伫立于一棵繁茂的大树下。风从山脉的尽头吹来,穿过他的胸膛。夜空星辰列布,森林中萤火虫的光亮四处游动。

秦戈难以置信:眼前并不是向云来的海域,而是他自己的海域!

高山,星空,海域最中心的大树,所有的一切都是秦戈无比熟悉的、自己海域里的东西。

但他的精神体并不在身旁。沿着山坡往前走,他很快发现了坐在水潭边的向云来。

走到向云来身边,秦戈仍因为过度惊愕而无法理清思路。倒是脸色苍白的向云来先开口:“秦老师,果然是你。”

秦戈:“……这是你的海域?”

向云来:“也是你的海域。”

秦戈:“你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吗?你在自己的海域里,重现了我的……这不是震荡的表现。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向云来拍拍身边的草丛:“请坐。”

秦戈坐下后,先对向云来道歉:“擅自闯入你的海域,对不起。”

向云来:“隋郁去找你了。我知道的,我和他唯一能想到的、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被隋郁用警标唤醒的时候,即便睁开了眼睛,向云来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对劲。他的情绪一分为二,一部分因看到隋郁为自己赶来而狂喜、快乐,一部分却始终困囿于汤辰的海域。

他似乎从未离开过那座浓雾弥漫的城镇,阴霾比空气更紧密地缠绕他,只要他静止,海域中的场景就会在他脑海中复苏。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经历。以往巡弋他人的海域,尤其是不正常的海域之后,最痛苦的无非是不断侵袭的噩梦。但现在噩梦仿佛变成了现实——他和汤辰、邢天意在路边等待隋郁时,看到了从道路另一头走来的、握着刀的毛绒小狗;在医院的贩卖机前,与医生一同冲进医院的是毛绒国王和王后,脸孔皱巴巴,黑色的眼睛隔着玻璃死死盯着向云来。

陷入昏睡之后,自我意识回到海域,也就是向云来最后踏入的地方——汤辰创造,但被汤明业占据的迷雾世界。向云来不停地在幽暗的小巷中奔跑,耳边是低语和窃笑的声音。这次毛绒玩具们追上了他。

刀子穿过他的胸口一万次。

他跌入毛绒玩具体内的黑暗深渊一万次。

城镇崩塌一万次。

他被打碎、又被重组一万次。

他听见隋郁的呼唤,但完全无法回应。在海域中奔逃的每一秒都如同踩进粘稠的沼泽,他眼睁睁看自己往下沉,但无能为力。

而更可怕的是,当他跑到小镇的边缘,他闯入的并不是汤辰设计的城镇外围,而是一脚踏空,落入火海之中。他在大火中奔跑,赤须子在遥远的山岗上注视他。皮开肉绽的痛苦还没有停止,他跌进了一列火车。无数一模一样的面孔在车上浮动,他坐在注定会消失的绿皮火车上,而身边没有方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