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人随意披了件月白色外衫,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
“实在对不住。”杂工点头哈腰:“船上有人犯了急症,要请大夫过去诊治。”
听着说是急症,甘弈草草理了理衣裳,提起药箱。
“走吧。”
杂工在前带路,离着老远便高声道:“大夫来了。让让,都让让!”
众人闪避在两旁,甘弈一眼就瞧见妇人怀里的孩子。
这孩子看着是不太好。
一双眼睛向上翻起,身子直挺挺的,口边的涎水刚擦掉就又淌了下来。
“把孩子放下让我看看。”
妇人早已是六神无主,眼下听着大夫发话,赶紧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到榻上。
甘弈探手在孩子额上试了试。
烫的灼人。
他皱起眉头,掰开孩子紧闭的牙关,手腕轻轻一拧,把掌中刷白的小脸儿转到一侧。
“不打紧。”甘弈拿帕子拭去手指上的涎液:“安生让他躺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能醒转。”
众人将信将疑。
孩子一直抽搐不停,看着让人焦心。这大夫倒好,过来只瞧上两眼,什么都不做。
说醒就能醒。那还要找大夫干什么!
“等孩子醒转,我再给他施针。”甘弈不理会周围的目光,对夫妻两人道。
年轻相公面色不虞,原想要说些什么,被他娘子赶紧拽拽衣角。
不施针喂药,孩子怎么能醒转?若是人已经醒转了,那还用得着施什么针?
众人不好当面说,只各自摇头。
瞧着年纪轻轻的…
…别是个庸医吧?
再把目光转向榻上口唇紫绀的孩子。
嗐,也是该着倒霉。
大伙儿心下正惋惜,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声:
“醒了!”
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到榻上。
孩子的小脸儿还是惨白,但是身子不抖了,原本僵直的四肢软绵绵耷拉在身侧。
一双小眼睛挑开条缝,迷茫四顾。见许多人盯着自己,孩子的嘴角往下扯了扯,细碎地哭出声来。
年轻妇人惊喜万分,一把搂起孩子,不住地揉着他的脊背,口中低声安抚。
那相公忙不迭向甘弈道谢。
方才他见甘弈不给孩子诊治,心中不忿,认定这人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
眼下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孩子便果然依言醒转过来,那相公不由得有些惭愧。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生怕甘弈挑理。
甘弈倒不在意这些。
他被人张口闭口地叫庸医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孩子染了风热湿邪。”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我暂且施针把病压下去,之后让他自己慢慢退热。”
瞧着明晃晃的三寸银针,妇人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
“不是已经好了?”想着孩子还小,她心里不忍。
“醒转不代表病好,退热才是根本。”甘弈简单解释两句:“孩子尚小,耐不得反复发作。”
医书上有言,‘小儿之病,最重惟惊’。他这话倒不是吓唬妇人。
“你还磨蹭什么?”那相公瞥一眼自家娘子,催促道:“孩子身体要紧,
莫要耽误大夫诊治。”
他如今对甘弈的话深信不疑。
针扎下去,疼是肯定疼,孩子断断续续哭嚎几声,引的年轻妇人也差点儿掉了泪。
众人见着孩子无虞,四下散去。
待到起针,孩子烧退了大半。小家伙精神起来,在榻上翻滚折腾玩的起劲儿。
年轻夫妇终于放下心,两人感激不尽,拿出银子想要酬谢。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甘弈摆摆手道。
“那怎么行?”
两人见他不收银子,便执意让船上的杂工备了些好酒好菜送来。
甘弈推辞不过。
三人坐下,边用饭边闲谈。
几人聊的熟了,甘弈得知这对夫妇姓韩,榻上的小娃是他们头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原是要乘船回乡探亲,不曾想半路上孩子突然起了病。
“今日多亏甘大夫。”韩崴把感谢的话翻来覆去说个没完。
“你别光拉着人说话。”妇人嗔他一眼,转身端了碟点心放到桌上。
“甘大夫尝尝看。”她热情道:“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在别处吃不到呢。”
翠绿色的船糕切成薄片,整整齐齐摆放在碟子里,香糯诱人。
妇人想把孩子也抱过来。
只是那孩子方才被针扎怕了,见着甘弈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往母亲身后躲。
“给你。”甘弈笑笑,把手伸到孩子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