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被包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眼睛。
她不禁怀疑,沈良玉是不是想要闷死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沈良玉就是欺负她如今在马背上,只能任人摆布。
不过……
江沅缩缩身子,有力的臂弯随之紧了紧。
这样确实暖和多了。
其实……还挺舒服的。
舒服得……她都不想再试图挣脱了。
帆影撒开四蹄,跑得又快又稳。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马儿所过之处,留下一串深深的雪窝。
雪花漫天飞舞。
很快,南郊便到了。
停马驻足。
这里原本是一大片草场,周围被青山绿树围着。下过雪后,便自然成了琼枝玉树包围之下,厚厚的一层雪毯。
积雪莹洁美丽,阳光落在雪面上,泛起柔和的微光,属实算得上一道盛景。游人三三两两徜徉其间,或踏雪缓行,或戏雪笑闹,给这无垠的素白画卷添得几笔亮色。
沈良玉没有松手。
江沅也就老老实实“偎”在他怀里。
根据她的预判,一旦自己上手去拧身后人的手腕,胯下这马就得跳起来,把她扬翻了然后踩进雪里去。
这一路上,她已经识破了乌云的真面目。
平时为了把燕麦跟她你侬我侬,沈良玉一来,这马翻脸就不认她是谁了。
正想着,旁边一根树枝被积雪压弯,一抔雪立马灌到了她头上。
江沅:……
她扑打着身上的雪花,沈良玉便静静地看着,忽而问了一句:
“阿沅喜欢落雪么?”
“不喜欢。”
江沅答得简单干脆。
这确乎是她的肺腑之言,倒不是特意为了煞风景,惹他生气。
下雪天容易留下痕迹,根本没法“干活儿”。
而且,
落雪,
她早就看厌了。
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娇滴滴的姑娘们觉得这景象美轮美奂,或许还有兴致为此吟诗作赋。可在她看来,这遍地苍茫却意味着日子更加难熬。
从粟州来平津城的路上,不就是如此么?
白雪铺天盖地,小小的身影单薄又孱弱,深一脚浅一脚,茫然四顾,木然前行……
纷纷扬扬的大雪模糊了天际……
忽而又是平津城的一个落雪天。
“阿沅?”
轻唤声回荡在耳边,这声音平时清脆宁澈,若珠落玉盘一般,此时却焦灼不堪。
“她怎么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夫摇摇头,叹气不语。
迷迷糊糊之际,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冷,冒出的汗几乎把被衾湿透。
“阿沅,会好的。你一定可以……”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心里却清楚得很,她想要回应对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
只能轻轻握住明欣的手。
手上倏然一暖,那只手反过来紧紧覆住了她的。
明欣的手。
好像……
不是这样的?
江沅瞬间清醒。
她面上一红,倏然从大氅里挣身出来:“你攥我手干什么!”
“是你先摸上来的。”沈良玉语调平静。
江沅:……
这话挑不出什么毛病。
要是她的手被握住,第一反应也是要反攥住对方的手,免得被制住。
大雪纷纷扬扬,不待她的肩上落下几片雪花,人又被裹住了。
……
直到五日之后,方才雪住云开。
江沅把金簪和胭脂收在佩囊里,起身出门。
九如巷。
庆云班。
“沈姑娘?”
见江沅进屋,何榆面上掠过一丝惊喜。
“快请坐。”
他起身斟了杯茶,递到江沅手边,有些局促道:
“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让沈姑娘见笑了。”
晚上有戏,是以眼下屋中摆满了胭脂水粉,各式行头,看上去有些杂乱。
“不妨事。”江沅笑笑,低头取出佩囊里的金簪和胭脂。
“我今日来,是要还……”
何榆见着那支簪子,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沈姑娘。”
他认真道:
“这是我送给姑娘的。”
“还是说……”
他垂下眼帘看看那支簪子。
“沈姑娘……不屑于收下它?”
将军府的千金,大抵是看不上伶人戏子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