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诗词集翻开,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词,解释道:“这是在凡间行走时,偶然帮一位书生晒了被雨打湿的书籍,事后他送给贫僧的。”
原来如此。
难怪这样的书会出现在乐土。
“贫僧将它带回来,也是第一次翻开看。”他垂着眼,将鹊桥仙又念了一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和扶玉那种匆匆忙忙为了转移话题去念不一样,万物生念得很慢,好像每念一句都在细细体会其中的意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念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下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反复地念最后一句,好像很喜欢这一句。
扶玉从一开始的错愕转到平静,等他终于不再开口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万物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她不自觉屏息,挺直了脊背。
“扶玉。”
他叫她的名字
,叫得扶玉眼睫飞快扇动。
你知道吗üü[,在世师佛的幻境里,他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们之间又一次没了“贫僧”,扶玉并不如何庆幸,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他对我说,虽然我与他的开始不同,但未必不是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
这虽然不是一个绝对的贬义词,但总是会暗指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扶玉好像被蒙在一张大网里,万物生是这张网的主人,她是否可以喘息,是否可以活下来,都要看他的意思。
万物生眉眼低垂,她又一次听到他的叹息。
他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复杂语气道:“你知道我最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最怕的事情?
扶玉额头青筋直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万物生不等她回应,直接道:“我最怕的就是现在。”
扶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看我们两个人,坐在六界之中最不该谈情说爱的地方。”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并不如何苦恼的样子,只是有些失落,“却偏要做在这里最不该做的事。”
……他明明没有指责什么,但扶玉万般内疚。
他所说的最怕的事情,结合他的表情和后面所说,都让扶玉清楚地明白——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她爱上他。
她忍不住开始道歉:“对不起……”她甚至没想过否认,“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回来,我又冒犯了你,我这就离开。”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出现在万物生面前,哪怕是死也不会。
她绝对不要眼前这个洒脱的人也跟世师佛一样困于凡俗的情爱,变成他最厌恶的存在。
她绝不要他与那个疯癫的泥菩萨“殊途同归”。
扶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但乐土怎么会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她只能走到院落门口,打开门,看到一望无际的金光和浮云,找不到任何能让凡人行走的路。
在一片金光的尽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数位佛祖本尊,他们被云雾遮掩,只有巨大的影像,仅仅是那些影像已经让扶玉不敢多看,迅速后退。
万物生扶住她的肩膀将门关上,只字不提外面的一切,只对她说:“不要哭。”
扶玉这才知道自己在哭。
她抬手摸了摸脸,抹去泪痕,能说的话好像只有那三个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万物生走到她面前,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托起了扶玉的脸颊,在她满脸的错愕里笑着道,“两个罪人之间,还有谁对不起谁呢?”
两个罪人。
扶玉人恍惚了一下,头又开始疼了。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她视线开始模糊,听力也变得不太对,好像听到万物生又在念那首鹊桥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巨大的声响让扶玉彻底苏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坑洞里面,万物生身上魇线断裂,但这不是她所为,也不是万物生自己。
他们沉浸在大佛师那个“她爱上了他”的梦魇之中险些出不来,结束这一切的是——
“谢清霄!”
扶玉惊讶地睁大眼,看到白发白衣的清霄剑尊手握无量剑,安安静静地站在她与万物生之间。
他状态并不好,衣袂上尽是血迹,面色苍白,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
但有眼角剑纹吸引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