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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早在怀疑是魏振刚了。
种种迹象都表明撞死了赵建秋的人是魏振刚。
可怜的赵建秋,短短的人生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围着魏家人团团转。
生是为了魏如楠,死是因为魏振刚,赵魏两姓八成是不和,他一个生平没做过任何错事的人,偏偏就成了孤坟中的短命鬼。
老实说,在当年得知了撞死赵建秋的那辆车是桑塔纳的时候,魏如楠首先想到的就是魏振刚。
那个瞬间她其实已经崩溃了,如果你也曾有弟弟,也曾从小被教育要疼弟弟、呵护弟弟、为弟弟奉献自己的全部,那么你会理解魏如楠的心境的。
她独自度过了许多无眠的夜晚,在赵建秋死后,在意识到害死她丈夫的是她弟弟之后。
夜深人静时,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回想着自己人生的所有过往。
最初她很愤怒,不停地在心里质问魏广国:为什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
手心手背都是肉,凭什么女儿就不如男儿?
凭什么她要把自己的血肉都献祭给弟弟?
就因为她是大姐?可她有什么义务去给魏振刚钱、给他找工作、给他买房子、给他娶老婆?
甚至连他得病吃的每一盒药,都是魏如楠买的!
如果不是遇见了赵建秋,她都不知道绿裙子穿在身上竟然是那么漂亮!
她爱赵建秋并不只是因为他选择了她,更多的,是他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
她生平初次感受到的尊重、快乐、幸福和自信,都是赵建秋教会她的。
而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如果她能早一点摆脱魏广国、于桂芝和魏振刚,赵建秋一定不会死。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懊恼着这些,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可这些黑暗、风暴与冷雪,都必须由她独自一人默默穿越。
她走在自己的长梦里,不知要走向何处,父母,姐妹,兄弟,丈夫与儿子,他们好像都没办法令她的人生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完整。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生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她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外界的制约,还有来自她内心世界里的自我摧残。
每当她想要冲破这道枷锁,就会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质问她:
“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吗?千百年来,所有女人都习惯了忍耐、奉献和付出,难道就只有你不同吗?”
“你怎么就不能像那些女人一样选择闭嘴承受呢?”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只有做得更好,才能被社会认可,被家人夸赞,被所有人接受。”
所有人,是谁?
她为什么要为了所有人去做?
魏如楠站在黑暗的梦境中,她环顾四周,有幼年时的自己,有少女时期时的自己,有和赵建秋恋爱时的自己,有工作之后怀着孕的自己,还有牵着赵岭的手,站在赵建秋坟墓前的自己。
唯独赵建秋的坟前,下着奇怪的雨。
斜着下,倾盆下,乱七八糟的下。
赵岭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她又要和谁去哭呢?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吗?
赵建秋的母亲只会埋怨她回了老家,要是和魏广国他们断绝关系,不就好了吗?
这就好像是身上起的毒瘤,割掉那颗化脓的毒瘤时,自己也可能会痛不欲生的。
没人会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她感觉周遭有无数只眼睛在窥探她,有无数张嘴,在评判她、议论她。
她骂不过来,也没办法一个个地回击,那些人太多了,他们占据着大多数,而只有她一个走在独木桥上,她觉得自己孤苦无依,无人能助。
身后却在这时传来恶魔的低语,他说:
“大姐,我最近手头紧,缺钱,先200吧,当你借我的,肯定还!”
魏如楠回过头,恶魔对她露出了充满轻蔑、漠视、玩味的笑容。
一口浊气在魏如楠的灵魂深处徘徊着,她终于决定将长久积压在体内的浊气缓缓呼出,缥缈雾气形成了一把透明的、看不见的长刀。
魏如楠探出手,她不再犹豫,用力地握住了那把刀。
9
就仿佛还在打算给魏振刚最后一次机会。
魏如楠将他约出来的那一天,刚好是他32岁生日的前一天。
寒冬腊月,温度极低。
地点选在了魏广国家对面的那家小酒馆,那里距离老家的地窖只有百米路程,前晚彻夜无眠的魏如楠在心底里计划好了两个方案。
下午5点钟,魏振刚戴着墨镜走进了小酒馆。
他嘴里嚼着槟榔,瞥见角落位置的魏如楠后走过来,和服务员点了锅包肉、杀猪菜还有一打啤酒。
魏如楠提醒他:“你每天都在吃治病的药,喝酒影响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