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最后是带着满腹怒气和蒙毅一起出去的,他刚面对张苍的温笑面色在出了牢房之后瞬间沉了下来。
他登上马车,靠在车壁上,面色不虞。
“我一直不温不火,想着搭个底,慢慢引导人心向我大秦。李斯自儒家上书后一直有大规模搜书而后焚书的念头,我却一直觉得太过野蛮,千般规劝。”
“可只有一个来认错的儒生和苍今天的眼泪倒让我醒悟了,绝对的自由只会让不知耻的人以为我软弱,加重他们的放纵。”
蒙毅面色也是阴沉,但闻言还是惴惴,他不希望公子因为一时的怒气影响自己的判断。“公子要站丞相,支持搜书焚书了吗?”
琇莹摇头,他捂着眼苦笑,将手臂支在车壁上,“礼遇百家是为了在天下万民间的名声,一旦焚书便是彻底失去在士子间的名声,我不欲如此。”
臣子甚至君王都可以进行暴力之举,可国不行,国家必须立身之正,光明正大。
他叹了口气,“我昨日确实想了个计策,本想尽快考虑周全,将提案交给阿兄,但我现在觉得这法子不适合现在的大秦。我也在考虑。”
眉心紧锁,他在思虑秦国未来,这条道路他忽然迷茫。
他的坚持对吗?李斯的方法确实是可以立竿见影的。
蒙毅未有吱声,他们二人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琇莹才叹息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今天我必要拖住通古,焚书只利于一时的统治,而大秦是要走很远的。”
焚书是快,可能在焚书后还能稳定天下的只有阿兄,可阿兄只有一个。
大秦在阿兄手下像一只山鹰一样飞起来,他希望大秦永远不要停下高飞,哪怕这次可能要当庭忤逆他的阿兄。
等车到了宫门口,琇莹下了车,迎面正巧撞上了李斯。
“通古,早啊!”
李斯在前面听见了他声,驻足等待。
“公子。”
琇莹点头蹦上了车,与他并肩而行,蒙毅跟在他们身后,硕调转马头去马厩。他们谁都没理站在宫门口的儒家孙叔通。
琇莹一边朝前走,一边与李斯搭话,他说出自已还没有想好的点子,他顾不了太多,只想着摆出自己的立场,让李斯慎重一二。
“上次你与我说的焚书之议我还觉得不好,搜书不如聚书,千金买马骨,高名买万书,我想了个点子,觉得好极了,我而今虽还未理出个头绪,但还是想与通古你细说。”
所以今日被儒家惹出的焚书之议可别再冒头了,阿兄现在一定在气头上,可以收拾儒家,但不要焚书。
李斯作为法家话事人,也是愚民,弱民思想的信奉者,他见了琇莹的态度就皱眉,清瘦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公子,“以前是诸侯并立竞争,需要鼓励自由的言论来招揽贤才,而现在天下平定,陛下统御四海,法令皆出于陛下,不会有误。百姓归于地,士人学法更好的遵从陛下的御令
。公子所推人言自由,可现今儒生们不学习当今的法令却学习周礼,以此指责陛下,迷惑黔首。您原先说的放任百家传教立书自流,思想碰撞交流。我不同意。陛下更不会同意,儒家的态度并不称意,公子莫要求情。”
“公子于陛下而言,应是臂膀,而非掣肘。还望公子摆明立场。”
儒家这次可算点了火,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焚书一举,李斯势在必行,或许兄长也觉得可行。
琇莹苦笑,他眼里透着涩意,悲伤化不开。
他怎么会想忤逆阿兄,他从来没有和阿兄唱过反调。
但站在国家的角度上,他的想法虽然变了,但仍不愿意接受焚书这种暴力的方式来消灭思想的萌芽,他不反对不允许百姓读除了国家规定以外的书这一个统一思想的国策,他只是单纯反对焚书的方式,以及后续用挟书律强制的治理。
若今日做了,不满积蓄,天下必有乱子,现在阿兄尚在,他可以稳定局势,可阿兄只有一个,能握紧天下的权力永不出错,从不迷失的阿兄只有一个,来日阿兄若早逝,大秦必遭士人的反噬,那时候要怎么办?
“我是大秦的公子,我不能,李斯,我不能让它蒙上血色的阴影,哪怕它有,我也要给它披上一层正大光明的皮,所以搜书焚书之举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站得很直,紧绷着身体,像是一根弓弦上满了劲力,他胜似刀剑见血封喉,内里却是紧张过头,也许再下力,他便要崩溃了。
李斯与他站在宫门口,两人无声的对峙着,风吹起二人的袍角和头发,李斯看见了琇莹的鬓角白发,他于是首先开了口,语气比刚才还要柔,似在规劝不听话淘气跑出门的小孩子,回去吧,跟着我们走,不会有错。
“公子可有想过,自由过度,人们就会各自所学的知识来议论陛下,议论朝政,身在其位,而不司其职。长此以往,陛下的威望何在,朝廷的法度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