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萦告退的时候,天幕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宝蓝色的苍穹中点缀着稀
脸上的血是擦去了,但百里兰修无头的尸体却在眼前萦绕不去。
先是利诱,再是威逼。
最后来一招杀鸡儆猴,好一出大戏。
徐籍这一手,不知会震慑多少暗中密谋反对他的势力。
正三品官员,徐籍说杀就杀。他虽然还未称帝,但已与称帝无异。
与这样只手遮天的对手为敌,说心里话,姬萦感到一一
热血沸腾。
徐籍再是只手遮天又能怎样?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面前的这个“明萦道长”是皇家玉牒上已经划去的中宫之子。夏室嫡系血脉,剩下的可不止那个龙椅上的傀儡皇帝。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徐营大门就在眼前,一名木簪布衣的妇人正痛哭着向守门的士兵说着什么,而士兵一脸不耐烦地驱赶呵斥,一大一小两名孩“这是宰相的命令,你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士兵从妇人手中挣脱手臂,用力之强,让妇人向后踉跄数步,险些跌倒在地。“求求你了,我只想知道你们把我丈夫的尸首带去哪里了....
姬萦拦住要动武的士兵,笑道:“让我来。”
士兵认出姬萦,脸上闪过畏惧和敬佩,犹豫片刻后,后退一步,默认了姬萦的行为。
“我带你去。”姬萦对妇人说。
妇人想也不想地带着孩子跟了上来。她仓皇的神情,红肿的双眼,跌跌撞撞的脚步,都说明她已没有余力思考姬萦是否是坏人。老天给她的唯一怜悯,或许就是姬萦并不是坏人。
她带着妇人和两个孩子,先走出徐营,再走出联军驻扎地,沿着一条河流,越来越走向战后草草掩埋尸体的乱葬岗。月光下,一望无际的荒地上散落着大小坟包,白茫茫的芦苇在悲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晃。
姬萦停下脚步,看着芦苇掩映中的那个身影。
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那个白衣胜雪的贵公子,不顾泥土的脏污,鲜血的腥臭,自身身体的疲弱,以笨拙艰难的动作,将一具无头尸首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板车上。他将板车上的头颅扶正,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轻轻披覆在尸首上。
"兰修!"
妇人一声凄厉的哀嚎,痛哭着扑向板车上的尸身。两个半大孩子跟着母亲跑去,口中哭喊着“阿爸”。徐夙隐看到了她。
姬萦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她自持伶牙俐齿,却在此刻哑口无言。先前激荡在胸口里的战意,因为徐夙隐白衣上飞溅的血液而凝结。徐夙隐的眼中没有悲色,亦或是他的悲色已经不再展露。
他只是静静地与她回视,等待她开口说话,或是转身离开。然后接受这个结果。
就是这种柔顺的,安静的一一好像已经认定世间万事万物最终都会导向悲剧,一切都只是按预料发展的平静,让姬萦急痛攻心。徐籍想杀的人,难道凭他三言两语就能阻挡吗?
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姬萦明白,围观众人明白,徐夙隐难道不明白吗?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站在本就厌恶自己的父亲面前,为一个无关之人垂下他的头颅。
“贱妇所生,难当大任。”徐籍轻蔑地评判,毫不在意这个评价会不会传遍大江南北,让徐夙隐今后难以抬头。在徐籍眼中,徐夙隐只是一个惊才绝艳,却又站在他对立面与他处处作对的棘手敌人。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他的机会。而她呢?徐夙隐在她眼中又是什么人呢?
初见,她就曾恶言相对。
“你有上天的眷顾,生来便拥有他人无法企及之物却弃之如履。
可他当真被上天眷顾过吗?
在冷漠和畸形的大宅院中诞生,在病痛中苟延残喘,被亲生父亲忌惮打压,被亲生母
亲敬而远之一一若上天真的有
哪怕一丝眷顾,也会给他一颗冷酷的心,让他可以为自己运用聪明才
他偏偏却有一颗,世界上最温柔的心。
她对他的过去和现在一无所知,却草率地对他的人生进行批判。
自相遇起,她就怀抱着一种固有的偏见去看待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一直以来,
她都把他看作是傲慢之人,只是相较于他的同类,她相信他
勺傲慢藏得更深。
但在这片长满白色芦苇的乱葬岗里,她第一次生出了疑问。
傲慢的,真的是徐夙隐吗?
答案不言而喻。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河水湍湍,无数清澈光滑的鹅卵石在河边反射着月亮的光辉。
姬萦迈出脚步,雪一样的芦苇擦着她的肩膀让开,温柔的月光引领着她,一步步走到徐夙隐身前。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