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这都过去足足六日了, 您与谢公子的婚约,可就只有一日时间了!”眼见门开,紫葵一路小跑过来, 连语速都一并加快:“我一直守得很好, 没有让任何人接近过这里!”
凝辛夷却没有夸奖她, 而是目光沉沉落在一边。
紫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啊”了一声,忙道:“那是谢公子身边的元勘大人送来的, 说务必要让您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品尝到……”
凝辛夷:“……”
她是说了什么让元勘误会的事情, 还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和他结了什么梁子,才让他反过来这么报答她的?
这一笔她暂且记下了。
紫葵说到一半, 便看到了凝辛夷越发不虞的神色, 声音渐小:“那、那我这就撤下去!”
又忍不住小声辩解一句:“我就说, 这味道稀奇古怪的, 难道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却偏说这玩意极好,还让我千万看好,不要被人偷喝了。都怪我,偏信了他的胡言乱语。”
凝辛夷冷笑一声:“是极好。你还曾见过。”
紫葵不解其意, 露出茫然表情。
凝辛夷转身:“谢晏兮回来的时候, 手里不就提着这东西吗?”
紫葵僵住。
片刻,她想起来了什么, 一些带着血腥的记忆向她袭来, 紫葵的脸色逐渐变得五彩纷呈,一言难尽, 然后猛的举起手帕捂住鼻子,指挥大家一起飞快把那个小炉带走了。
余味绕梁,但到底源头已经被毁尸灭迹, 不妨碍凝辛夷终于在没有彭侯汤味道的环境下沐浴净身。
那种腐烂腥甜味道的对比下,连婴香都变得好忍受了许多。
凝辛夷挥手屏退了侍女。
在小时候那件事后,她已经学会了自己捏诀来加热水,再在侍女前来侍奉时,将水温散去。
凝三小姐沐浴时,如非她传唤,决不能有任何人靠近。
这一条也与她定下的其他荒唐规矩一般,早已牢牢写入了每一位凝家侍女的心中耳中。
饶是如此,凝辛夷自从不离身的三千婆娑铃中取了符箓出来,扬手贴于四方,一旦有人接近,便会提醒她。
至此,她才将自己彻底没入对常人来说实在有些太热了一些的浴汤中,闭上了眼,只有长□□浮在水面之上,散落花瓣之间。
几个呼吸后,三清之气开始沸腾。
白纸蝴蝶悄然浮现在水面上,但那些白纸蝴蝶,却是全然的斑斓之色,更像是沾染了人间记忆的八欢七苦。
浴汤的水沾湿白纸蝴蝶们的翅膀,那一层层的斑斓色彩也被洗刷剥落,沉入水面,丝丝缕缕,如墨线一样被引入凝辛夷体内。
像是某种吞噬。
那些色彩,是她此行和见过的所有的记忆。洗心耳所能获取和看到的,不过是代表金红黑三色的忧惧和怖,但她所能看到的,却是记忆中所有情绪的全貌。
她吞噬这些记忆与情绪,再通过这样的吞噬,让自己的三清之气复苏。
凝辛夷慢慢仰起头,素白小脸终于浮凸出水面,呼出长长一口气。
水面之下,被层叠的桂花与逐渐湮灭身形的白纸蝴蝶遮掩的,是她肌体雪白的躯壳上,自胸前到腰后,从背后到上臂,被神秘晦涩的黑色细纹勾勒出的封印法阵。
那封印的走势与密纹纹路与那只她所枕的剑匣纂刻的线条有一种隐晦的相似,层叠繁复,交错又好似全无规律,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
凝辛夷自己也不愿意多看。
多看一眼,她都会难以抑制地升起对自己的厌弃。
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自己的灵魂,甚至厌弃带给自己力量的源头。
因为吞噬本身,就不应是人类所为。
又或者说,只有妖才会吞噬人类的一切作为力量。纵使她吞噬的不过是人类的情绪,但这也已经代表着,她有那么一部分,与普通的人类不同。
从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如同梦境中那般,对自己的父亲有过任何孺慕之情。
因为她已经知晓。
她不配,也不该有任何期待。
*
谢晏兮仰面朝天,面无表情地躺在一张石床上。
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满庭仔细剪开,一片一片扔在了地上。
那些布料色沉发污,显然早就已经被血浸透,又干在了肌肤上,非得这样小心揭下,否则便会让本就已经情况不容乐观的伤口雪上加霜。
元勘在旁边忧心忡忡,眉头紧锁,还带了点稚嫩之色的脸上却还挂了点啧啧称奇:“师兄,都这样了,你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先去看一趟凝家小姐再回来。若不是满庭正好看到了回来时的方向,我们可真要被你的表面冷漠给骗到了!”
谢晏兮望着天花板:“元勘,你今年多大了?”
元勘愣了愣:“十、十四。怎么了师兄?”
“可惜了。”谢晏兮淡淡道。
这么没头没尾一句,元勘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就可惜了?十四岁怎么了?满庭还比我小两个月呢!”
谢晏兮道:“我答应过师父照拂你们到十六岁,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