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跟随神都重新落地的辟雍书院,和本就位于澜庭江南岸的东序书院和成均书院所。
阿姐去的,是在神都之中赫赫有名,非世家子不得进,借玄天塔之势,集中了整个大徽朝最顶尖捉妖师与座师们的辟雍书院。
她被送去的,是如今已经居于最末流,摇摇欲坠,无人问津的东序书院。
或者说,是她八岁那年坠入的冬日长湖的所在地,她最恐惧的地方。, ,887805068
走完半截山路,还有半截。
路过山腰,还要蜿蜒向下,直至山脚。
这段路放在平时,凝辛夷甚至可以直接从山腰峭壁一跃而下,直至走出白沙堤去,想来也用不到一炷香时间。
自她通灵见祟以来,她已经很久不知道真正触碰不到清之气的凡体之人日常的艰辛了。
谢晏兮的体重当然不止他依在她身上的这么多,他已经足够勉力,凝辛夷的额头却依然有了一层薄汗,日头愈高,深秋的午后依然炎炎,她神思难免有了一抹恍惚,下意识顺着方才的思绪,想要去回忆什么。
直到一股钻心般的痛骤而将她惊醒,那些她八岁之前的回忆就像是某种不能被任何窥伺踏足的绝对禁区,哪怕是她这样浅尝辄止地回忆一瞬。
“你怎么了?”谢晏兮敏锐地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反手将她捞住:“你还好吗?”
方才还眉目灵动的少女转眼间已经几乎被冷汗淹没,她迟缓地挣脱谢晏兮的手,慢慢蜷下身,似是想将自己保护起来,却又在思绪混沌的边缘想起了自己身边的人。
“一下……我等一下就好……”她埋首在两膝之间,一手按着欲裂的头,一手摸索着扯住他的衣摆:“老毛病而已,不必担心,我……”
她没能说完。
那股剧痛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开来,一层一层的心悸漫卷而上,让她难以呼吸,平素里还可以运清之气来纾解,然而此时,她只能任凭疼痛将自己裹挟。
那只攥住谢晏兮衣摆的手慢慢失力,软软坠地。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凝辛夷的手指尖燃起了一抹灵火,那火倏而将她周身裹了起来,形成了一层极薄的守护灵阵。
谢晏兮看到了那抹灵火。
他不至于觉得凝辛夷的这一抹灵火是她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要防备他。
这更像是她常年生活于无人可信、无人能信的环境之中,让她即便表面看起来一切无虞,却直到山穷水尽,还要为自己存留最后的一点自保之力。
谢晏兮收剑,再将那柄无色之剑也一并挎在了腰间,然后才将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凝辛夷扶坐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他俯身弓腰,将她背了起来。
如若不是此前他借过她清之气,此刻她周身的气息都还隐约有着他的气息,这一道看似普通的守护灵阵,他也绝不敢触碰。
谢晏兮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像是怕惊扰背后少女。他侧头就能看到她些许颤抖的睫毛,似是坠入了什么不安的梦境。
她的长发乖顺地垂落下来,流淌在他的臂弯。她的体重比他想象中还要更轻一点,但饶是如此,这样的角度和动作,还是让他方才被包扎好、不再渗血的伤口裂开。
他一路走,衣袖衣摆的色彩也一路逐渐变深,但在他终于踏出白沙堤被彭侯烙下了爪印的石门后,所有他流落在白沙堤的血迹,却都随着他的一回眼,燃烧了起来。
灵火如跳跃的幽蓝小鱼,没过那些血迹,然后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
凝辛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见了谢玄衣的缘故,她梦见了清观与东序书院。
那时凝玉娆天资卓越,被辟雍书院的元君灵泉子一眼看中,收为亲传徒弟。
她那时还年幼,又刚刚失去了所有记忆,凝茂宏后院并不如其他世家那般多阴私,然而当家主母息夫人对她肉眼可见的不喜,她又哪有什么好日子能过,素来都是阿姐凝玉娆私下偷偷忤逆自己的母亲,对她多有照拂看顾。
长姐如母,便是凝玉娆其实也只长她两岁,她也自然忍不住对这偌大冷清府邸中唯一对她真心相待之人极为依赖。
因而听到凝玉娆要离开凝府去往书院时,她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那时她尚未如后来那般,学会将真正的自己潜藏起来,于是她也哭闹着要去书院。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一个小小的女童。以息夫人在后院的本事,足以将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下去,惹不起半点风浪。
奈何这事儿,不知被谁捅到了凝茂宏那里,凝家老爷既然亲自过问了一句,这事儿,便不能再草草了事,糊弄揭过。
息夫人第一次将凝辛夷唤至她的暖阁,她坐在高位,看似和颜悦色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凝辛夷,告诉她,她是凡体之人,即便去了书院,也只能学经科。且不论女子学经科有无用处,书院的书甚至还没有龙溪凝氏的藏书多,她可以请神都最好的女夫子来为她授课。
凝辛夷去书院哪里是想学什么,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否则就会暴露凝玉娆悄悄照拂她的事情。
她不依息夫人,干脆撩袍在凝茂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