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久须本奈奈。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了,夏目沙罗在听到神明的呼唤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忍不住抬起眼,专注地、细细地凝视朝夷神的面庞。

夏目沙罗其实对这张糅合了温柔与英武的脸，并没有什么印象——

在神婚的那日，她饿得处于濒死状态，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而在梦境最深处的那座神社里，以刀光起舞的神明，其面容却是模糊的。

“……原来,您是这个样子的啊。”

好好将这眉眼轮廓拼在那张缺失了一块的拼图上，夏目沙罗这才心满意足，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比我的任何设想都更好！”

可火箭炮能置换时空的有效期,仅仅只有五分钟。

夏目沙罗没有坐下来促膝长谈的机会，却胸怀不知从何而来的信赖,跳过了繁杂的说明,径直向神明祈愿。

“朝夷神大人,谢谢您的庇护！我和鹤丸都有努力，在外面的世界过得很好……认识了重要的家人和朋友，学着去尝试书里的‘爱’,也被其他人爱着。”

“所以，就算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想活下去。但是又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

她捧着神明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声音轻快地问。

“请您再眷顾一次贪婪的我：我该怎么办呢？继续活下去，或者干脆利落、没有痛苦地死去……都好。”

“对不起，又要拜托您了。”

神社里被灵力强行催开的紫阳花，悄然将灵力反馈给神明，将她在混沌中挣扎的心神再次拽回清明。

朝夷神看着夏目沙罗,没有疑问，只是忽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原来是这样。”

朝夷神并没有操控时间或者预言的权能，可她最清楚自己的力量——在这个跨过时空而来的女孩的眉心处，有她亲自设下的封印。

看封印磨损的情况，应该差不多是十年左右的样子。

未来在向“现在”的她展示“过去”就既定的答案。

指尖点上夏目沙罗的眉心，朝夷神碰了碰还没有触发解印契机的封印，声音温和。

“不要怕，‘我’已经答应你了。”

眷恋掌心里久违的、属于人类的鲜活温度，她像拥抱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那样，将夏目沙罗拥在怀里。

感觉到夏目沙罗身边的时空场逐渐不稳，朝夷神尽量言简意赅地同她解释。

“神明的确可以净化污秽，但我已经被污染，没有这个力量了。在未来，你需要靠自己完成仪式‘祓褉’。”

“祓褉，是用神力强行净化被污染的灵魂。被净化者，要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且污染的诅咒会具现化为妖物，试图杀死寄主，占据身体。”

“不管仪式失败或是被强行中止，为了捍卫灵魂的纯净，仪式中既定的契约，将会同时抹杀污秽与妖化的寄主。你所处的周遭也会收到牵连，所以最好找个清静无人的地方。”

——祓褉。

将这个陌生的词语在唇齿间碾碎，夏目沙罗歪了歪头：“听起来像场动静很大的灾难……朝夷神大人，这个仪式有成功过吗？”

朝夷神并不擅长说谎，但她也不想将意味不幸的言语吐露。

她想了想：“你知道吗？神明是从人类的愿望中诞生的，而污秽受人类的诅咒滋养。那为什么同样是人类的强烈情绪，带来的力量却截然相反？”

夏目沙罗一愣。

在神明逝去的未来，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确，同样是对事物的渴求，为什么现在白川乡对金钱的愿望会污染神明，而过去的白川乡却可以供奉神明？

夏目沙罗试着猜测：“因为他们……祈求的不是财富？”

“如果没有那样的愿望，掌管财富的惠比寿神就不会诞生啦。”朝夷神却摇摇头，“人类的愿望总是相似的，丰收、财富、平安、健康，诸如此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如此祈求之人的灵魂，却各不相同。”

毕竟是庇护了此地千百年的神明，她对信徒们的愿望如数家珍。

“一样是渴求金钱，有些人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些人是因为他们有继续医治的亲人，因为要支撑遭遇荒灾的村子，因为对更美好的生活充满期待。”

“想要变得更好，这是一种无可非议的本能，但总有一些温暖的、纯净的、能够点亮尘世的东西，同样会被人类坚守。”

“这才是神力的来源，所谓‘神明’的真相。”

代表离别的粉色烟雾开始蠢蠢欲动，朝夷神握住夏目沙罗的手，认真地直视她的眼睛，像是要将那种力量也一并传递给她。

“没有神迹。所有的奇迹，其实都是人类自己创造的。所以……不要怕。”

夏目沙罗已经感觉到来自时空的拉扯。

但在被带离之前，她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地拽上神明的衣摆：“那朝夷神大人是从什么愿望中诞生的？”

朝夷神看着人类少女的眼睛，怔忪了一瞬。

多漂亮的眼睛啊，比夜色更纯粹，干净得能把所见之物都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