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之遥,有人提枪指着小石头,“大高个你让一边去!让哥几个瞅瞅、这小娘们儿是谁!”
元无忧一抬头,只觉小石头长得好高啊,像一竿竹子,几乎要挡住天上缺了一角的月盘。
一听此言,小石头声音沙哑:“退——后!”
他虽极力作出威胁的语气,但委实毫无气势。
众人自然疯涌围了过来,就要用武力。
突然最后方,有人大喝一声:“休得无礼!”
那人声音沉稳清亮,并不粗犷却又震耳欲聋、能准确送到每个人耳朵里。随后大步走来:
“可是长乐冯氏令心姑娘忧岁城风摆穗昨夜写信托孤至此,冯太姥现已下榻木兰城,派遣本将接你回郑府一聚。”
这人所经之处,士兵无不作揖道声:“领军”、“四王”……
元无忧心道,郑府成驿站了吧世家门阀全都上郑府集会
窝在怀里的脑袋探出了头,小姑娘音色颤抖:
“来者可是…兰陵郡王”
“正是,兰陵王高肃。”
得到证实后,小姑娘猛地从元无忧的怀里钻出来,哭出声,仰脖子冲那大将道:
“百岁姐姐……百岁姐姐被周军杀了!姐夫您要替她报仇啊!”
“姐夫”一出来,元无忧感到一阵耳鸣。
既然俩人认识,元无忧也不必阻拦,更何况这是她的姐夫,小麦对他有着仅次于对风摆穗的信任。
怀里没了人,元无忧虚脱般的坐在地上,只剩小石头抱着孩子,在她面前坐下,拿灰褐色的狭眼看着她。她顺手把胳膊搭在他削瘦的肩膀上,他本想躲,却被她蛮力扣住肩骨。
那大将只道:“此为国仇,先记账。”便把小姑娘哄走了。
小麦前进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忙回头看坐地的二人,“将军,可否带衣姐姐一起走”
元无忧头也没抬,头晕目眩,只沙哑道:
“不了,你……平安就好。”
她开口的每一个字,都扯出了血筋,多说一个字恐怕都要呕血,可元无忧不想在他面前更加狼狈,更怕被他认出来。
她话音未落,耳边就忽然听见甲曳声,有人踩着硬底军靴、脚步声沉重的来到她面前,随即拿护指尖长的龙鳞护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还问她:“当不当我的兵”
头顶的嗓音在兵丁嘈杂私语声中,也是足够的响亮悦耳,清亮又好听。
她瞧着眼前那只遍体龙鳞、套着狼牙金爪的护手,认出了是黑水援助的齐鲁大汉。
这事儿整的,最羞于见到的人,还是见到了。
元无忧宁可见到高家四哥另娶她人,也不想见到前些天、刚被她怠慢不恭的陌生援军,竟是她当年逼婚又定亲的熟人。
这个她儿时要强娶的人,她莫逆之交姐妹的夫君,在她落魄时出现……不如不见。
无忧挣扎着坐起身,仰头看着这位鬼面领军,他身穿黄金明光铠,那厚重的甲胄贴敷于宽肩窄腰,搭上那红袍佩剑,居然显得有些合身
忽然想起来,他是从木兰城发兵,来夺回忧岁城的。这座尸山火海、几乎是已是座死城。
怒火重新占据胸臆间,暂时压下了羞于面对,她不禁反问,
“你们为何见死不救黄陂城最先收到羽檄,却最后才来,害得无辜将士殉国!”
旁边的黄陂城守将,刚瞅见地上死尸里刨出来的、银甲将军怀里有红布裹了一具尸身。他直嘬牙花子,此刻听到提自己名,呲牙怒道,
“要不是那女人狂妄自大,也不会让人一攻打就城破,害得这帮将士为妇人送死。”
“这对奸夫淫妇,恐怕是引来外敌的细作!妇人连底下的门都守不住,还妄想守城门简直给领军将军抹黑!这种军妓出身的妾,幸好没生下一儿半女,要不然…会污了领军的血脉。”
元无忧听了这些男将的疯言恶语,心里的荒凉和绝望愈深,她望着一直不吭声的领军。
真不愧为盖世美将,如此繁复缀累的甲胄,也能被他穿出贴身之感,尤其裙甲护裆之下、那两条套了高腰军靴的长腿,笔直修长,加上腰杆儿挺拔,更显得这人比周围将士高出一截。
可他傲然屹立于流言之间,多少有些轻慢。
“她是你的妾,你就任由他们这般诋毁她”
在这一刻,元无忧不得不承认,曾率众击退兵临城下、扶危救国的华胥太女,也受影响了。从质问见死不救,到质问夫妾之私。
从那具金盔鬼面之下的传出的话,也是她从未听过的冷漠肃杀:
“战场绝非女人该待的地方,本将自会将她与殉国的将士,一同安葬。”
盘腿坐地是姑娘此刻马尾歪斜,松散的发丝萦绕在苍白而狞厉的脸上,她举起怀抱的包袱,给他看半遮半掩的头颅,
“哝…这是你的妾室,记得将她身首缝合。我也是女的,将军可还想要我,做你的兵么”
姑娘语气温和平静,在乱战之后的黎明里,显得格外森然诡谲至极,在此的将士见到她怀里捧得人头,和她冷漠的丑脸,无不后背一凉。
站在姑娘前头的领军沉默了,他并非嫌恶这家伙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