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来不及去思考,因为有更多的敌人阻拦在前方,他们举起高高的斧头,战矛,如同擎天巨人般当头刺劈下来。
顾余生手伸向背后,青萍剑被他牢牢握在手心,当疾驰的马掠过高大的身影时,顾余生的剑发出一道青色的剑气,将一尊古魔一斩为二。
“吼!”
“吼!”
“吼!”
少年的身后,传来阵阵激昂的声音,他们为顾余生斩敌而狂欢,士气得到极大的鼓舞。
杀。
杀。
杀。
荒烟弥漫的战场,顾余生手持剑,向前厮杀,陨落在他剑上的敌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他追赶上了最前方的十八骑,战场驰骋间,好似跨越了千山万水,时间的流逝,如同风吹过荒凉驿站上的风铃,叮铃叮铃作响。
恍恍惚惚,天已大黑,策马的少年们奔向了帐篷,背着剑匣的少年从白马上下来,营帐火盆黄黄的灯影斑驳,驰骋前方的少年们,已然垂垂暮年,他们手持粗碗,任由士卒斟酒溢洒,彼时的青丝已变成银丝霜发,烈酒沿着雪白的髯须流淌,狼烟起处,篝火滋滋作响,星火飘摇天空,营帐外的旌旗猎猎作响,苍凉的少年老郎们用嘶哑的声音唱着故乡的歌,烈酒入喉放下碗盏,不觉间已老泪纵横,潸然满衣。
他们腰间的剑锈了,长矛断了,他们回望之间,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那徐徐的目光如同凝望过往的峥嵘岁月,那策马杀敌的过往如同文字般化作一页页书,少年作为时间的旅者,见证了他们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一生。
曾经满怀热血的少年们老了,粗盏之中的烈酒承载不了他们轰轰烈烈的一生。
“老了……杀不动了。”
“洗剑……归故乡。”
“哈哈哈!”
苍凉豪迈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萦绕,又莫名地远去,当个顾余生猛然意识到什么时,他抬起手,想要挽留什么,却见那些少年须白的老人们,已渐渐凝成一尊尊石像。
光与暗的交织。
幻境与真实的交替,凝成银月昊辉沐浴的苍凉之地,那一尊尊古老的石像在顾余生的眼睑中越发清晰,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前方,《归故乡》的悲歌余音未散,不自觉间,他的眼角已有泪痕。
唉。
时间的无情,如同飘扬的尘埃,从少年的眼前落下,划过指尖的裂缝。
到最后。
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们的名字。
他们的理想。
那些峥嵘的岁月。
那些远去的号角。
少年——终究是后来人。
顾余生擦去眼角莫名留下的热泪,理了理衣衫,朝着前方的十八尊石像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
先辈的筚路蓝缕。
早已被他记在书卷之中。
“后来人没有忘记你们。”
顾余生起身,挺直了腰身,他摸了摸背后的剑匣,大步阔阔向前。
蓦然之间,天地一道光影洒向人间。
黑夜变白昼。
朝阳升起的地方,是山的尽头,海的起点,相隔着极远极远的地方,好像在一条长河里,顾余生看见了一尊并不高大的半身石像,他矗立在天地之间,只留给顾余生一道背影,但顾余生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那一尊石像,正俯瞰着芸芸众生,慈悲而向上。
顾余生站在原地,朝阳刺进他的眼睛,那一尊石像仿佛间盖过了天地间的白云苍穹,他的躯体好像存在于星辰宇宙之中,彼岸河床,那三千大道之尊,亦恭敬叩首,神色充满无尽的恭敬,恍惚间,顾余生看见了一棵树,一棵由那一尊石像亲手种下的树,这棵树由无数人族捧土抬水浇筑呵护成长,在时间的长河里,变成了一棵天地神树。
神树化道。
而点树化道者,乃是那一尊无法观其真面的人。
某个瞬间,顾余生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他想着朝阳奔跑,御空架剑逍遥于天地间,只为走到正面看那一尊天地之像。
然而。
当他穷尽一身之力,亦未至那一尊石像的正面,当朝阳升至穹顶,之前的种种天地奇景,皆化作海市蜃楼。
无尽的沧海掀起狂浪万丈,激荡的水花拍打在崖岸之畔,飞溅在顾余生的衣衫面颊上,入目处,苍云掩日,远处几只飞鸟随云倏忽远去,海的山崖,如同被开天之斧削斩而去,将所有顾余生看见的一切尽数掩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顾余生站在海之崖,久久驻足。
“只是蜃景……吗?”
顾余生的内心,充满无尽的惆怅,可就在这时,云间泻落下一束光,泥土黄沙返照时间未曾销蚀的戈矛,顾余生如获至宝般低下头,用手刨开泥尘堆积的海滩,将一块早已销蚀得钝锈的矛头握在掌心。
一阵风吹来,吹走了顾余生手上的泥沙,但他手上的矛头变得熠熠生辉。
顾余生扯下自己的衣襟,将其包裹起来。
当他重新站起来,恍惚间明白了道陨之地,天地大墓真正的含义,神月殿,只是为了祭祀那些曾在朝阳下策马奔腾的先辈而已。
顾余生释怀了。他面对苍苍大海,郑重地抱拳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