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余生低头的刹那，他的眼眸一反常态地穿透了层层雾霭黑暗，好似看见了深渊之底，那最深层之处，黑暗如浓墨蕴开，极暗无光之中，有一张面孔贴合在黑暗之面上，那清晰的五官和面容正在熟睡，赫然是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顾余生本是初见，可他却好似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背后的青萍剑亦吱吱作响。

不对。

她难道是……

顾余生的凝目不转，那黑暗深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他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

就在此时，那涟漪浮动的黑暗有血一样的液体荡开，流体诡异化作一件红衣披在那女子的肩头，那一张沉睡的面庞睫毛动了动，一点点睁开。

某个瞬间。

顾余生与那神秘女子的目光相对。

嗤！

她的眼神如同一道利剑穿透黑暗，一瞬就进入到顾余生的眼瞳之中，铮！顾余生的精神世界，尽皆被那一道剑意占据，他再无法看见那女子的面庞，也无法看见其他任何一样东西，但他非常确定，这名女子，就是莫晚云托月宝珠里映衬的那个斩龙上古大修士。

绚烂的剑芒绽放如白芒，顾余生的神海雪茫茫归无，他原有的神海世界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就像是自己的神魂进入到别人的神海世界，极寒，冰冷，无尽的世界雪花飘摇，荒寂的世界好像除了剑，就是落入人间的霜雪，不染任何泥垢。

顾余生站在极寒霜冻的世界，冰冷刺魂，他强行唤起天地神火之精流转在神魂之中，威能匹炼的天地神火，亦只能让他不至于彻底冰冻，天地彻寒的力量，根本让他无法抵抗分毫，仿佛再多站一息，就会被彻底冻僵，灵魂冻结。

沙沙沙。

雪茫茫之中，一道绯红的身影逐渐在顾余生的前方凝实，她好似从很远的地方走来，两三步间，又好像穿过了虚空，来到顾余生面前，正在审视顾余生，当离得很近的时候，顾余生反而无法看清她具体的模样。

对方似乎很美很美，美得让天地惊寂，美得如雪花飘零遮掩天地万物。

顾余生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的那种美就像是一朵极为芳美的雪莲，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些想法。

然而，顾余生心中所思念的人儿，亦非寻常，世间万般倾城盛世容颜，终究会化成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冥冥之中，顾余生好像对此女有一种熟悉之感，这种熟悉之感，绝不是因为从托月宝珠那里隔着时空见过一面那么简单，莫名之中，他想起来在蛮荒世界里面，打开那一道密门看见的那一口天地大棺之中沉睡的神秘女子，更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此女就像曾在自己身边生活过，熟悉又陌生。

极寒让顾余生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好像看清了对方的面庞，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晚云……”

红纱衾面的女子似乎愣了一下，她显然未料到少年观她之颜，却思心中之人。

飘摇天地间的极寒似乎消融了一些，霜冻的世界有气息流转，更像是对顾余生深情的宽恕恩赐，她的声音雪鸟，高傲而动听：“没想到让我让她一直等待的人，会是如此的弱小……”

顾余生原本冰冻的意识渐渐恢复，灵魂深处，天外神火护着他的神魂不灭，思绪跃动间，回应道：“你见过我家晚云？”

世界又陷入绝对的寂静，但顾余生与神秘女子之间的目光都从未移开彼此，一个想要答案，另外一个则人如冰雕。

“尘世间的爱情吗？”女子喃喃自语，声音充满无尽的沧桑，无限悠远，“天真无知的……少年郎，告诉我，你的名字。”

“顾余生。”少年站立雪里，认真看向那一张无法看清的面容，再一次追问，“你见过我家晚云了？”

“我一生行于至暗，何曾见过光，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晚云，不过……晚云很美，对吗？”女子的声音沧桑褪尽，又好像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某个瞬间，顾余生看清了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干净明澈的眼。

“很美。”

少年认真点头。

晚云是云，也是人。

“是么？”女子的声音充满向往，又好似想到什么，骤然黯淡了下去，眼皮耷拉之间，她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挽在身前的手蕴开红色的云雾，“你如此弱，却是背剑人？”

顾余生郑重道：“我或许的确很弱，但匣中剑是师尊临行他乡对我的重托。”

“重托……”女子低叹一声，“终究有些东西传承下去了吗，太好了……这说明他老人家是对的，他没有被众生抛弃，是天下人背叛了初衷……”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顾余生所处的冰雪世界却渐渐传来喀喀喀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消融崩塌。

“没时间了吗？”女子亦被周围消融的世界惊醒，她朝顾余生缓缓抬起手，身体包裹的红色流体化作一把红色之剑凝在掌心，红剑只有寸许之长，轻轻鸣颤着飞向顾余生的剑匣，“当年借你一丝光阴，今日赠你一把红剑……也许可以帮你一二，你所想念的那个人……我的剑灵在她身边……下一次见面，记得告诉我，朝霞晚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