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房。住着未出阁的小娘子和丫鬟们。
而她崔少愆,在西侧的倒座房里,坐南朝北,俗称的偏房,靠近厕所,一进门的左手边就是……处于最卑微低下的地位。
得亏是处在战乱年代的尾巴根上,门子被遣散了,不然崔少愆刚进门就走错了,以后走偏门得走西门,古人所说的左为尊,是面朝南的左为尊。东门为家主们走的,大门是重大节日或大人物到来的时候才会打开的。
最有意思的是,只有皇亲国戚的住所才能称为府。而她所处的年代,北宋初建,官阶共有九品,都有正从两个级别。
杨业,右领军卫上将军,武职京官,从三品。住所只能称宅,没资格成府,哪怕是个五进院子大到没边,也只能是杨宅而非杨府。而普通老百姓的住所则称为家,最尊贵的肯定就是皇“宫”了。
想当初一张门票就可以出入的故宫,换了个地儿,有可能一辈子都进不去。直到现在,崔少愆才认识到等级森严,壁垒严明,条条框框,压的人死死的这些规矩,就是王朝绝对权利的象征。
杨业的顶头上司,北汉亡国皇帝,刘继元,右卫上将军,从二品。就是这倒霉玩意儿出的馊主意,寻官妓百余,以赐将校。
这龟孙子怎么不把他的后宫贡献出来,非得祸害晋阳城中的无辜百姓,大牢里多少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生都被毁了。好家伙,说是不能屠城,就差明抢了。
一个愿“打”(宋兵们)一个愿“挨”(龟孙子),受苦的却是最底层的老百姓,这孙子有能耐怎么不自己上啊!慷他人之慨,视人命如草芥……这就是上位者的蔑视和森严等级的权威么“阿……呸!!!”
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崔少愆收回散乱的思绪,压下不忿。对着一众杂役补充了一嘴:“徐哥,大伙儿,菜叶刺牙了,见谅哈。”
杨徐,甲等杂役,父辈开始就是杨家的家奴,看着有三十出头,虽说不至于瘦骨嶙峋,但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胆小且为人忠厚老实,善良不善良的不好评价,好说话倒是真的。
崔少愆就是拿捏了杨徐好说话的优良美德,仗着他自己年纪小,愣是在倒座房大通铺上拥有了“独一席”的一席之地。
倒座房里杂役加上崔少愆一共就五个人。其他四个都是家奴,只有他一个家仆是雇佣来的。其他的大差不差都是“世袭”下来的,全部赐姓为杨。
杨舟和杨领是表兄弟,看着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都不高,黝黑精瘦的,除了刚进来时有过点头之交外,再没有多说过一个字。还有一个比他年长三岁的杨言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十六岁了才比他高了半个头。不过他们能躲过征兵,也不是偶然了。
等到所有人都入睡了,崔少愆才敢和衣躺了下去。缩在大通铺的角落里,听着周遭的呼吸声,忍受了一天的疼痛和困意伴随着无尽的后怕和不真实感,仿佛无尽的深渊吞噬着她,拉着她不断沉沦。
闭上眼,那能把身体凿穿般的疼痛剧烈撕扯着她,让她无法入睡。崔少愆只能闭目养养神。想起了初看铜镜时,镜中那扎着双平髻的稚嫩“少年”露出的震惊与好奇,忆起了那身穿鹅黄色对领半袖襦衫,及红色石榴裙的大丫鬟,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阿兰那。
听到阿兰那这个名字,崔少愆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不赐姓刘或者杨反而要起一个金刚经里的梵文名字。第二反应是将军夫人不仅信佛而且还喜静(阿兰那梵语译为寂静处)。
再没有更多地反应了,因为他被脑袋上扎起的两条羊角辫总角雷的外焦里嫩无暇顾及其他了。在崔少愆软磨硬泡、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的攻势下,阿兰那才勉强同意给他改成了束发。态度傲慢的大丫鬟果然不好惹,黄配红搭配的大丫鬟更是不好惹。
黄配红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张脸,一行清泪,颤抖的身躯还有天水碧色的夹衫和绯色的百迭裙。正所谓是把红配绿穿到极致了。明早应是能空出一刻钟间隙的,刚好去找傻子。毕竟有些话还是要扯开遮羞布的,也到底是要说个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