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踩着草鞋的脚,血肉模糊一片,步步都带着血色印记。
道两边,栩栩如生高大的石像生。仿佛是这场祭奠仪式的见证者,这些在朱家人以前看来高不可及的贵人,现在正默默的,尽职尽责的守护着这座地下宫殿。
过神道,走御桥,两边金殿明楼。壮丽森严,豪华雄伟!
昔日百姓冢,今日帝王陵。
皇陵,埋葬着朱允熥的曾祖父母,还埋葬着老爷子的三位兄长,一位嫂嫂,两个侄儿。
再往前走,东西两侧两个巨大的石碑,一是字碑,二是老爷子亲手所书之皇陵碑。
当年李善长建皇陵之后,老爷子却见了碑勃然大怒。
“皆臣粉饰之,恐不足为后世子孙戒!”
于是,亲自提笔,一边落泪,一边写就碑。
站在皇陵碑前,朱允熥抬头仰望。
“不孝子,儿皇帝朱元璋谨述!”
“跪!”
旁边礼部官员的唱喝,朱允熥跪在碑下,大声朗读皇祖亲笔。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农业艰辛,朝夕彷徨.............”
朱允熥身后,驼背的老太监苟仁忽然站直了身体,大喊道,“殿下,大点声!”
“俄尔天灾流行,眷属罹殃..........”
朱允熥几乎是嘶吼着,在臣子们的注视下,吼着念出声。
“田主德不我顾,呼叱昂昂,既不与地,邻里惆怅。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黄壤,殡无棺椁,被体恶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浆..............”
“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朝突炊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趍跄,仰穷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佒佯!”
(早晨,看到哪里有炊烟我就急匆匆地赶过去化缘,到了晚上,看到古寺就跑过去投宿。有时候,仰望着参天高崖而倚靠在崖壁上,听着猿猴在夜月下哀鸣而觉得无比凄凉。魂魄悠悠,父母不在,失魂落魄,四处徜徉,西风鹤唳,飞霜淅沥。我像飞蓬一样被风吹得飘摇不定,心里就象沸腾的汤水一样难受。)
读着吼着,朱允熥渐渐明白了。年轻时的老爷子也曾迷惘过,问过天地,我的未来在哪里也曾暗自神伤,也曾哀莫心死!
朱允熥也知道了,老爷子要顶着大不韪,修建都凤阳的心思。
都凤阳不是摆设,和皇陵一样,都是为了朱家先人而建立。
明明他不信鬼神,但依旧骄傲的告诉先人。他们后代,那个草木充饥,饿得连挖坟的力气都没有的朱重。现在是如何的出息,更是在告慰父母亲人,朱家人,以后再不会因为穷困,因为疾病,狼狈而亡。
“亲征荆楚,将平湖湘,三苗尽服,广海入疆。命大将军,东平乎吴越,齐鲁耀乎旌幢,西有乎伊洛崤函,地险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臣露锋刃而灿若星鋩。”
爹娘,看看你们的儿子朱重,终成一代豪杰。
兄长,嫂子,看看你们的弟弟,君临天下!
“给殿下...........背土!”
苟仁的喊声,几个宫人把一根挑着两担土,沉重的扁担放在朱允熥,那没干过任何活的肩膀上。
“祭礼,开始!”
朱允熥跪着,脊背被扁担压弯,肩膀传来刺骨的疼痛,咬着牙。一下下,一下下,沿着金刚墙的石梯,跪着向上。
“累不累!”苟仁大声喊道。
“不累!”朱允熥咬牙回着。
“殿下再大点声!”
“不累!”
是的,若肩膀连点这点东西都扛不起来。将来,又如何能肩挑天下!
膝盖也破了,满是血水,素衣变成了暗红色。
终于,爬到了宝顶之上。
朱允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上剧痛难忍。但还是坚持着,把新土洒落在皇陵的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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