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折衣顿了顿道:“友人。”
黑玄长袍的男人唇瓣紧抿, 那眼底尽是暗沉的郁色, 分明是英俊至极的五官,偏偏叫人抬眼一望, 便觉心下惊骇。
诡明轻笑一声:“友人?”那语气既有嘲讽, 又似含着恼意。
陆折衣皱眉,颇有些犹豫地补充:“……债主?”
鬼王:“……”
这又是哪一茬。
陆折衣的回答显然不合他意,鬼王莫名心下烦躁,于是他面色稍冷,目光锁定在那个双腿有疾, 笑容逐渐挑衅的男人身上。
东方羽舒展眉目,神采飞扬地与陆折衣道:“你欠了他什么, 我替你还。”
“只怕你还不起。”冰冷的声音似要渗透骨髓般阴寒,半透明魂体自虚空中挣扎而生, 诡明那双黑眸隐隐淡去颜色, 化作一双诡异白瞳。
陆折衣便是再迟钝,也是离识魔修, 顿时觉出不对,只微一迟疑便挡在诡明面前, 垂首叹息道:“前辈, 是折衣的错处。”
“你何错之有?”诡明神色淡淡, 宽广袖袍之下, 修长的手指被捏得青白。
“不该私自进这桃花屿, 给前辈惹了麻烦。”陆折衣道, 目光似蒙了一层水汽般, 将眸子浸得晶亮。他唇边仍是带着笑意,只是未等那殷红唇瓣吐出更令人愤怒之言,诡明已是气得挪开目光了。
鬼王道:“让开——”
他还心心念念,陆折衣护着东方羽的事,又见魔修只着一件单衣,不由得便想多了些。
正逢此时,这阴暗之处却蓦然被光照亮,一个白衣修士踏着香风走进来,他面上缚着一层极薄的面具,掩住了具体的容貌,只能隐隐看见那人笑得温和,应当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腰间衔着软玉制成、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枝,和每人手中皆有一片的桃花玉片材质相同,却是……桃花屿主人的象征。
朝颜来到此处,第一个瞩目的便是鬼王殿下,转而又落在那姿容艳丽的单衣魔修身上,略微停顿片刻,心道以那张脸来看,不愧是让诡明也上心之人。
符阵被破了七八,无甚危险性。朝颜招招手,便见无数身着粉色长裙的美人儿涌了上来,搀扶在各个修士身旁,取出碧绿的药瓶轻轻抖了抖。馥郁芳香下,那些淤塞在修士体内封住他们修为的毒性散去,让这些年轻修士们心下一定,确认了来人便是屿主无疑。
朝颜抬袖道:“本君治下不严,让诸位来客受惊,实在有愧。”
这些修士也没想到能见到传言之中,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桃花屿屿主,纵是心中再多怨怼,又怎敢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纷纷道:“真君客气。”
朝颜只要一眼,便对在座诸位修士的身家背景如数家珍,其中倒还真有值得注意之人……譬如那位东方世家的少主。
只是现在,他兴不起了解的心思,只缓步走到那美人魔修面前,问道:“你便是陆折衣?”
诡明收了手,暗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陆折衣注意力全落在朝颜腰间那刻得别致的玉质桃花枝上,眼睫低低垂着,看上去乖巧又招人。他听见了来者的问话,微微抬头道:“正是。”
待魔修抬起眸子时,朝颜呼吸微微一窒,才发现面前人容貌的确生的好看,那双眼睛也足够惑人,不由得开始重新估算,这人在鬼王心中的分量。
“诡道友的朋友,想必定是惊才绝艳之人,”朝颜笑道,“不知折衣道友可愿与本君饮杯灵酒,把盏相交?”
桃花屿主人的邀约,其下自然寓意了无尽的好处,是众修士求之不得的机遇。
陆折衣却是微瞥了鬼王的神色。
这桃花屿主人出现的时机不巧,闹不好不是什么“朋友”,而是“敌人”,贸然应下实在危险。却见诡明神色平淡,并不反对,想来不会有人能叫鬼王也曲意奉承,陆折衣放下心来,却突然顿了一顿。
……也就是说诡明的故人便是桃花屿主人,他与其在桃花屿中相谈甚欢,却叫自己守在外面。
陆折衣微微叹息,看来他这一路惹得麻烦,便是鬼王也吃不消。
单衣魔修长长的袖摆垂下,他体温较低,衣裳的缎面也是冰凉的,一下被东方羽攥住。面色苍白的少年感受着掌心的触感,眼见情势不对,有些不安道:“不许走。”
诡明本也不愿陆折衣与朝颜多接触,但一听这话,却是眼睛微暗,心下做了决定。他挑起下巴,十分镇静地与朝颜道:“我正想介绍你们认识。”
朝颜:“……”也不知最初,是谁防贼一样防着自己了。
陆折衣其实本质是一个无情之人。
他原本跟着东方羽进来,便是存了利用之心,眼下要走怎么会犹豫。
那冰凉袖摆被他缓缓抽回,魔修唇瓣殷红似血,相貌好看得如同天地滋养而生的精魅,笑意也一如既往招人得很。
……偏偏那话,又是如此无情。
陆折衣道:“东方道友,我们日后有缘再会。”
东方羽的心蓦然沉下来,如同被冰霜浸得冷硬,那只敲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都显得有几分颤抖:“你要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