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我问你两个问题吗?”李清月再度开口。
段宝元心中腹诽, 她上马车的时候都没给个提前的知会,与强盗行径无二,现在倒是很知道礼数问题。
但想归这么想, 段宝元还是回道:“请公主说来便是。”
他并不难察觉,这位小公主在问出这话的时候, 表情远比此前要严肃正式得多。
仿佛……坐在他对面的已不是这年幼的女童,而是以安定公主为代表的皇后势力。
可就算真生出了这种错觉, 段宝元也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或许,在他自南郑城中折返后先来到公主面前,吐槽前太子李忠的所为之时, 他的立场就已经很明确了。
李清月没管段宝元这番复杂的心思, 随即问道:“其一就是,你觉得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段宝元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将今日和那位前太子见面时候的细枝末节都给回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做出了判断:
“起码我可以确定,他没有真的疯。”
“十六岁的少年人还是学不会隐藏的自己的情绪。我说, 我是前往蜀中赴任,在此之外陛下并无其他消息需要带给他这位梁州都督, 他是绝对有失望之色的。”
“但是我不能确认,他这个疯疯癫癫的举动,是因为太子位被废黜后自暴自弃,还是想要用这种自污的方式来自保。”
若是前者的话,可能也是对陛下向来漠视他这个长子的愤慨,若是后者的话……
“这个自污的说法会不会有些不妥?”李清月思索片刻接道,“王氏因在宫中行巫蛊之术而获罪,梁王不会不知道,他以鬼神傩戏祭奠王氏, 势必更令阿耶震怒。到了那个时候,直接将他处死都是他活该,何必留下这样大的把柄。”
起码对李清月来说,太子李忠和王皇后同样,都是已站在阿娘对立面的政敌,和李素筠李贤的情况不同,绝无被拉拢到身边来做事的可能。
既然能逮住这样一个把柄,直接将人置于死地就好,还免得在将来给自己留下后患。
李忠应该不会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打击。
所以自污也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污,这是起码的标准。
段宝元闻言动了动眉头,“公主从何处听说的他祭奠王皇后?他在举行此祭礼的时候所说的只是祭奠母亲而已啊。”
啊,不是吗?刚才那个梁州人就是这么说的……
李清月刚生出了几分疑惑又倏尔恍然。
是了,李忠说自己祭奠母亲,可对于梁州百姓来说,他们的这位长官乃是前太子,太子的母亲自然是皇后。
又恰逢王皇后过世不久,这相互之间以讹传讹就成了这个样子。
是在穷乡僻壤会出现的情况。
所以李忠的举动不算错,只是祭奠宫人刘氏的话,最多被罚,却不会死。
“其实我觉得公主倒是不必对他是否疯癫分辨出个真假来。”唐璿忽然在旁说道,“当他已无重回太子之位可能的时候,公主只当他是真疯就行。”
长孙无忌倒台在即,王皇后已故,那么这两个对李忠来说的重要支持,已不可能给他带来翻盘的机会。
最要命的是,李忠还没有李治对他的宠爱。
只怕对李治来说,只要他瞧见李忠就会想到,他当年到底是如何被迫确立太子的,不将他当做自己的耻辱才怪。
而梁州这个人口稀少、豪强林立之地,也不可能给李忠以效仿汉中称王、谋夺天下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他就算只是在装疯卖傻又有何用呢?
李清月目光一亮,向着唐璿赞道:“你说的不错。”
她是当局者迷了。
倒是唐璿的表现,看起来是随同她跟着刘仁轨上课的效果不错。
他这一句下意识的提醒,也不难让人看出——
在她身边效力将近两年,已让唐璿很清楚,他要凭借着谁的支持才有可能平步青云。
李清月在心中又有了几分盘算,但并未在此时说出,而是朝着段宝元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其二,如你所说,他在府衙之中以占卜术判断今日是否见客,以皇子身份却身着女装接见益州都督府长史,但现如今朝堂上的情况,段长史你是知道的。”
段宝元吞了口唾沫,这就是要明言来说了。
但反正对他而言做出抉择已是事实,不必拖泥带水。
“是,以韩侍中为代表的长孙太尉同党被贬,又有前益州都督府长史被贬,与之相对的是李中书与许侍中的重权在握,多的是人想要将废太子作为晋升之阶。”
李清月问:“那么为何无人向上检举呢?”
段宝元迟疑着说道,“以我猜测,这其中可能有几个理由。”
“说来听听。”
段宝元道:“陛下素来重手足情谊,便如昔年吴王李恪谋反一事,陛下就曾经为吴王和荆王求情。到了今时,虽是将梁王贬谪到了此地,但也依然给了他在此地自主处理政务的权力,而非将他软禁起来。若我是梁州官员的话,是不敢随意将其上奏天子的。”
那毕竟是陛下的长子!
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