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赫稳稳当当地坐着, 眼睛稍敛,落在虚处。
他不用看,就能想象出这个地方的模样。
大约就是个简陋的屋子,门合不严实, 窗子也晃动着, 风一吹就轻响起来。
屋中点了炭火, 但是不多,所以那些暖意也并不明显。
但要比外面风口处要好得多。
周围似乎都是居住区, 四面八方都传来邻舍的交谈和吵闹声, 鸡叫狗叫交织在一处, 极为热闹。
这里的环境与行宫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可许君赫却并不反感这些吵闹。
许是体会过绝对寂静的日子, 现在的他更喜欢鲜活一点的声音。
“殿下,请喝茶。”
邵生慢步进了内室, 将茶盏放在桌上, 又道:“寒舍简陋, 委屈殿下了, 这些茶是先前杜公子送我的, 我不懂茶也不知好坏, 殿下若是喝不惯便搁在边上就是。”
“不必麻烦。”许君赫淡淡地应了一声,问:“纪云蘅在何处?”
“她去取炭了,应当马上归来。”邵生应道。
许君赫听了这话,岂能不知纪云蘅去取炭是为了谁。
这屋中本就有炭火,纪云蘅又不是养尊处优的挑剔性子,她去取炭自然是为了不让他这个从京城来的人冻着。
许君赫微微皱眉,刚想让人叫她折回,就听见纪云蘅的脚步进了屋。
她没说话, 在屋中走动,似乎在添炭。
不过是个小活,没用多少工夫。纪云蘅将炭添进了炉中,来到桌前一看,便对邵生说:“邵生哥哥先去外面忙吧,待我备好了用具再叫你。”
邵生应了一声,旋即向许君赫告退。
许君赫怎么听就觉得这声“邵生哥哥”不舒心,开口道:“他难道没有名字吗?你要这般叫他。”
纪云蘅没觉得他故意挑刺,只来到桌前将自己的画篓解开,将里面的笔墨纸砚一一拿出来,“那我叫什么?”
“兄即是哥,你叫他邵兄便可。”许君赫道。
纪云蘅晃了下脑袋,觉得良学说得有道理,又觉得邵兄这个称呼不太妥,于是折中了一下,改口唤邵哥。
许君赫勉强接受,总归来说这要比那什么“邵生哥哥”要好听得多。
边上的两个小太监帮着纪云蘅一阵忙活,把工具铺在桌子上,随后开始研墨。
待一切准备好后,房中也暖和起来,许君赫让宫人将他身上的大氅脱去。
“云蘅今日还是画那个人像吗?”
邵生进门来第一句便是问这个。
纪云蘅在他这里学了段时日,每次来都只画人像。
起初她画得并不成形,所以邵生很难看出来画的是男是女,但随着纪云蘅越来越多的练习,那个人物渐渐有了雏形。
是一个男子。
邵生也问过是何人,纪云蘅只是笑了笑,并没回答,只说想要将他画下来。
邵生就道:“画人像,最好还是照着人的模样去画,如此才能将人的神态给抓得准确。”
纪云蘅摇头,只道:“我能记住他的模样。”
其后的每一日,纪云蘅都用了大量的时间来练习。
与其说是练习作画,倒不如说是练习画那个人。
原本以为今日也不例外,却没想到纪云蘅说:“今日学点别的,邵哥教我们一些简单的东西画吧。”
倒是正中邵生下怀。
毕竟人像属于绘画中比较难的一种了,若说简单的,无非就是花草树木山水,笔蘸了墨在白纸上随便勾几笔,有了大致形态就能达到唬人的效果。
骗行家不行,骗骗门外汉还不是简简单单。
邵生打定主意,便道:“那今日就画些简单的,类如梅兰竹菊的东西。”
中间这张桌子够宽敞,纪云蘅与许君赫各占一半,邵生就站在桌子的另一头,随手拿起一支笔蘸了墨,端出了夫子的架子,“所谓画呢,通俗地讲其实就是将你眼睛……”
话刚起了个头,到这就卡住了。
邵生是这时候才想起皇太孙的眼睛看不见,这话不是尽触他霉头吗?
纪云蘅正认真听着,见他突然不说了,便抬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邵生赶紧咳了咳,将方才的异样给揭过去,重新起了个头,“一般初学者大多都会从身边的东西开始画,比如院中的树和墙,房中的桌和椅,远处起伏的山峦与倒映着万物的河流。世间万物都有其形状,只要抓准了形,画就不难。”
“那如何抓形呢?”纪云蘅适时地给邵夫子捧场。
“你看到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邵生脱口而出。
说完余光就瞥见许君赫的头微微一动。
他惊醒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转头一瞧,果然那皇太孙的脸色有些沉,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或者说,你想象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邵生又急忙说:“若是看见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那千篇一律的景象画出来的必然也是千篇一律的画作,所以、所以这个,眼睛所见也不一定重要。”
说到后面他有些语无伦次,纪云蘅本就理解得慢,这下就更不懂了,疑惑道:“可是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