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差点杀了许君赫。
但皇帝却要许君赫亲自去做这件事。
便是给许君赫上第一课——凡想要伤害自己的人,绝不可手下留情,哪怕是至亲。
许君赫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只是还没等下身体养好下地为母亲求情,太子妃就自己吊死在了荒院之中。
那年许君赫生死一线,没了母亲,同时背负上逼死母亲的骂名。
“其实我先前就隐约察觉到贺尧的不对劲,但并未查出什么,又思及我与他多年感情,相信他不会背叛于我。”许君赫慢慢地眨着眼睛,将涣散的眼眸微微遮掩,轻声道:“多年前皇爷爷教我的第一堂课我没及格,多年之后依旧如此。我不是输给了他们,我是败在了一个‘仁’字上。”
许君赫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从不将多余的怜悯分给别人,也不会因为看见谁受苦难而动恻隐之心。
可来了泠州之后,他似乎在悄然改变。
“先前我来泠州时,此地的高僧曾说我业障缠身,我还不信。”许君赫低下头,语气落下去,“如今想来的确如此,好像在我身边的人,都要遭遇不幸,所以我得到了惩罚。”
若他更无情,更心狠一些,在察觉到贺尧身上有丁点端倪时,不管有没有确凿证据都应该将他当场处死,或许殷琅就能逃过死劫。
皇爷爷是个好老师,他却不是个好学生。
“什么惩罚?”纪云蘅问。
许君赫:“变成狗。”
纪云蘅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L,这才慢慢开口,“良学,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凝望着许君赫的侧脸,语速缓慢道:“不管是你的父母还是殷大人,他们的不幸是背叛者,加害者的错,怎么能归咎于你?为王者心中怀仁又有什么错呢?倘若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将来真的成为君王,那这天下会有多少受苦受难的百姓呀。”
许君赫眼眸微睁,神情颇似讶异。
“我认为君王就是要有仁心,如此才能造福百姓,成为人人爱戴的君王。”纪云蘅大放厥词,肆意地谈论自己对君王的见解。
许君赫却满眼迷茫。
从小到大,他都谨记皇爷爷的教诲,从不动无用的恻隐之心,不管路边的人多么可怜,他都不会转头多看一眼。
他的心容不下那么多善良。
可来到泠州之后,他变成小狗,通过小狗的眼睛看见了纪云蘅。
住在破烂小院里,吃着剩菜剩饭的纪云蘅;因房顶漏水而睡在桌上,被人欺负也没法反抗的纪云蘅。
她发着高烧,抱着他的脖子哭着喊娘的那日,是他心软开端,也是他“仁”心的由来。
来到泠州之后,他在日落之时变成小狗,才得以看见这一切。
否则以他身居之位,他的视线一辈子都落不到被困在小院的纪云蘅身上,更不会落在其他受苦受难的百姓身上。
这是泠州的神明给大晏的储君上的一堂课。
许君赫在这一刹醍醐灌顶,手腕上戴着的奇楠木珠串在顷刻间莫名其妙地断裂,圆滚滚的珠子散落在地,滚向四面八方。
纪云蘅安静地起身,将滚落至各处的珠子一颗颗给捡了起来,一边数着一边问,“良学,这珠子一共有几颗?”
许君赫回答:“十八颗。”
纪云蘅数了两遍都只有十七颗,她在殿内找了许久,又喊了宫人进来帮忙找,却完全找不到最后的那一颗珠子。
“找不到便不找了。”许君赫道:“这堂课我已经学会,珠子也就不重要了。”
纪云蘅有些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将剩下的十七颗珠子拢起来放在桌子的抽屉里,而后太监送了药进来。
熬出得十分浓稠的汤药已经放得温热,入口不烫。
许君赫显然是相当明显的喝药困难户,宫人端上来的药边上放了各种各样的糕点果干,来到边上拼命给纪云蘅使眼色。
“良学。”纪云蘅倒是看懂了这眼色,说:“你该喝药了。”
许君赫果然抗拒非常,“不喝,端出去倒了。”
“可是你身上还有余毒,不喝药眼睛好不了啊。”纪云蘅劝道。
“我方才问过太医,他们说剩下余毒会慢慢排除,不喝药最多慢个几日,不妨事。”许君赫说。
纪云蘅上前接下了药,道:“生病了就得喝药,我经常生病,但每次都会喝。”
“我不喝。”许君赫闻到药味都想吐,正拒绝着,纪云蘅就端着药靠近了。
他闻到那股难闻的味道,将头一偏躲闪,赶紧下令,“来人,将纪云蘅叉出去。”
方才还坐在一起说着过往的两个人,关系瞬间破裂,站在了对立面。
“他们都出去了。”纪云蘅认真道:“这里只有我和良学。”
许君赫小吸一口气,正要提高声音大喊来人,结果刚一张口,一勺汤药就送进了嘴里。
慌乱间许君赫受惊,一口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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