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话不知是没说还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纪云蘅没听见,她转眼过去,就看见几个妯娌几乎将头挨在一起,眉眼间的盘算几乎溢出来。
纪云蘅看不懂这样的神色,费劲地琢磨着今日能不能在宴席上吃上一口,若是吃不着,下人也不会给她送饭,怕是要饿一顿了。
“少胡说,那天潢贵胄也是我等能肖想的?皇太孙是什么人,岂能你想见就见,周大人的嫡子设宴拜请都没得他一句话,更何况是我们这等贱如尘土的身份。”王惠口中虽在贬低,嘴角的笑却压不住,果然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爷昨儿才跟我说,这次皇上来泠州带的随行大臣中,也带了不少世家子弟,老爷倘若有机遇接见一两位大人,再带着远哥儿在世家子面前露露脸,见见世面,于纪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毕竟放眼整个纪家,也只有纪老爷或有机会接见那些京城来的大人,其他几房的男人都高不成低不就,连官署都进不去,更别提在那些大人面前露面。几房夫人一时心思各异,纷纷谄媚起来,精心巴结,只盼望纪家大房一飞冲天能带着她们跟着享福。
厢房吵闹一阵,门口丫鬟通报,是纪老爷带着四姑娘来了。
这四姑娘正是今日及笄宴的主角,名唤纪盈盈,是纪家最为得宠的女儿。听了通报后,房中的人都站了起来,王惠往前迎了两步,就看见纪老爷带着纪盈盈进门来。
父女俩是在门口遇上的,进门时纪盈盈正在向父亲撒娇,说是看中了新的头饰,央着父亲给她买。纪老爷笑得满脸慈爱,宠溺女儿自然是有求必应,满口答应说买,房中妯娌立即应和起来,赞誉纪老爷疼宠女儿,又说父女情深。
纪盈盈向几房夫人行礼,挨个叫了个遍,连同其他孩子也一并称呼,唯独到了纪云蘅这里,她目光只略一停,便轻蔑地转开了,眉梢间流露出的那么一点情绪,都写满了不待见。
纪老爷自然是也看见了,也并未搭理,他已有许多年不与纪云蘅说话,就算是在年宴上瞧见了,也懒得问一句近况,连装模作样都不肯。
若不是父亲临死前的遗言,要他起誓绝不休妻,否则当年的事一出,他就直接让人绑着前任正妻沉塘,再将幼年的纪云蘅乱棍打死了。
不过这些秘辛往事,旁人并不知,纪家瞒得极好。
众人都只以为嫡长女是因为脑子痴傻不得宠,便不觉有异,很快就笑在一处,其乐融融。
纪云蘅站在角落处,不会再有人将目光落过来,她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比不得一只虫子惹人注意。
她抿了抿唇,觉得这人满为患的吵杂厢房里有些闷热,让她心口闷闷的,很不舒服。
及笄宴办得隆重,仪式忙活了大半日,纪盈盈像是众星捧月一般站在人群里接受众人的赞誉祝贺,收了许多华丽精致的礼物,风光至极。
而纪云蘅站在人群里等了许久,双腿都站疼了,又饿得浑身发软,等到结束时果然没能吃上一口菜。
她踩着傍晚的夕阳回了小院,见太阳已经落山,再想出去买些东西时间也不够了,便只好扛着饿睡一晚,明早再出去买吃的。
接下来的几日薛久不卖猪肉,纪云蘅闲着无事,给小狗洗得香喷喷的,从脏兮兮的小狗变得白白净净,被她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纪云蘅又洗干净了自己的玩具,抱着小狗一同玩耍,再给狗崽取了个名字,叫学学。
闲了几日,又是薛久卖猪肉的日子,纪云蘅起了个大早出门,忙活了一上午后回去睡了个午觉,下午出去一趟买了些东西打算也给学学做个新玩具,回到家时正是日落。
回到院里时,小狗正卧在树下睡觉,纪云蘅买了个肉饼,去院门口拿了今日下人送来的晚饭,然后坐在小狗身边吃,将里面的肉馅抠出来放在小狗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先聊起来。
“今日我又比薛叔早到。”
“他今日少挣了二十五文。”
“晚上送来的饭不好吃。”
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传入耳朵,许君赫原本还迷糊睡着,被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吵醒。
意识清醒的一瞬,他的怒火也跟着烧起来。
他身边从没有宫女伺候,更厌恶有人在他睡觉时打扰,哪个若是在皇太孙睡觉时惊扰了他,待他醒来发怒,整个东宫的宫人都要跟着遭殃,所以许君赫入睡时,周围一个宫人都不留。
眼下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跑来他的床头说话。
许君赫怒而睁眼,凶戾的眼眸如锋利的钢刀,往面前人的脸上刮去——就看见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小姑娘坐在面前,正笨拙地将肉饼里的馅抠出来,往他面前的破碗里放。
那小姑娘一抬头,露出水润清澈的眼眸,欢喜道:“学学,你醒了?快来吃饭!”
许君赫表字良学,听得这个称呼,当下竟是没能察觉周围环境的不对劲,怒火烧了天灵盖,立即大声呵斥一句大胆!
却不承想,一出口的声音变成了清脆嘹亮的两声狗叫,“汪汪!”
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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