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成满脸谄媚,道:“先生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咱家让他们改。”
李青笑笑:“很满意,不用改,公公且去忙吧。”
“呃…,那您自便。”马永成讪讪一笑,微微一揖,这才退下。
李青又挥退奴婢,关上门洗漱了下,并做上细微伪装,这才出门去隔壁。
天气越来越冷,弘治几乎都没下过床,就连排泄也都是在殿中进行,虽有熏香掩盖,定时换空气,仍有少许残留。
纪氏也在,娘俩话着家常,温馨中透着凄凉,见李青进来,纪氏起身,把李青叫到一边,问:
“李先生,太上皇……你可还有更好的医治办法?”
“草民正在改进。”
“能治好吗?”纪氏问,接着,又觉太强人所难,遂改口,“能延长多久?”
李青沉默。
“许多事非人力可改变,草民尽心尽力,至于多久……只能听天命。”
纪氏一滞,顷刻间,眼眶噙满泪水,本就憔悴的脸好似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李青移开目光,不敢看她。
不敢看这个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
他看过太多,亦亲身经历太多,可他仍无法习惯,更做不到免疫。
僵持好一阵儿,纪氏擦了擦眼角,道:“你全力以赴,皇家绝不亏待你。”
“草民明白。”李青点头,“草民要为太上皇诊治了。”
纪氏大口呼吸,带着颤音,“先生请。”
她没跟着,就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李青来到龙榻前,在床头柜中取出针盒,一边清洁消毒,一边拨动一旁的炭盆,让炭火烧旺些……
朱佑樘看起来很平静,却又不那么平静,他有些紧张,有些惶恐,甚至恐惧。
“先生,朕是不是天命将近了?”
真到了这一刻,没几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命运。
李青嗓音温和,道:“没那么严重,离过年不远了,兴许借着过年喜气一冲,就能慢慢好起来也说不一定。”
“哎,好好。”朱佑樘只能选择相信。
“要开始了。”
“嗯。”朱佑樘借着李青的手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下巴枕着枕头,一动不动,很是配合。
这段时间他瘦了好多,体重急速下降的同时,也让他多了些皱纹,看起来远比同龄人苍老,在经常性的针灸治疗下,光鲜衣服下的皮肉,早已千疮百孔。
针灸效果已然不大,李青便悄然用了真气加以辅助。
朱佑樘只觉得今日针灸很不一般,仿若久旱遇甘霖,得到了极大滋润,他不明就理,便问:
“先生这是新……新疗程?”
这是李青的专用术语,且已经更新了几次了。
“是的,你感觉如何?”
“好,好多了。”朱佑樘欣喜道,“暖洋洋的,好似有股元气稳稳托着朕,人也有了力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能活,至少,不会很快就死了。
“那以后就都用这个法子。”李青含笑说,“放平心态,不要胡思乱想。”
“哎,好。”朱佑樘答应。
这时,张氏进来,见夫君今日气色有所好转,她亦欢喜。
见两口子你侬我侬,李青开了个方子,便起身告退。
纪氏也跟着出了大殿,她可没有张氏的欢喜,从李青的话中,她听到了时日无多。
一路来到隔壁,纪氏严肃道:“你老实告诉我,佑樘他还有多久?”
“大概能……能过了年。”李青说。
“过年……这都冬月了,你说只能过年?”纪氏突然情绪激动,嗓音亦尖锐起来。
“太上皇就在隔壁,您……”李青无力叹道:“这都算乐观了,再长……就是自欺欺人了。”
“若是再乐观一些呢?”
“……”李青满心无奈,却也知道这是一个母亲的最后幻想,道:“极端理想情况下,春暖花开吧。”
李青认真道:“仅限于此了。”
纪氏哭了,哭的稀里哗啦,有李青提醒在前,她不敢哭大声,拿手帕捂着嘴,瞧着更是揪心。
李青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劝说,似乎,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百余年真气傍身,在这一刻,也是满满的无力感。
就只能……
看着她哭。
眼睁睁看着。
就如他医治过那么多皇帝、皇后,却一个也没能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