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的面如此粗鲁,实在是……儿子太过火了。
先是对圣上无礼,后又放出如此厥词,再不打,他都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圣人。
似是打都打了,索性打过瘾,王华彻底摒弃了文人斯文,左右开弓,好一顿大嘴巴。
王守仁叛逆,却非大逆不道,见父亲动了真怒,他不再反驳,甚至都不躲,老老实实地挨打,让父亲出心头怒气。
王华是真气着了,鬼知道他刚才是怎么过来的,幸赖皇上胸襟宽广,虚怀若谷,不然,就凭那般顶撞天子,便是大罪过。
心中有气,下手自然重了些,不多时,王守仁的脸就被扇肿了。
李青忙上前拦下,“王兄息怒,令郎无心冒失,不至于如此苛责。”
少年虽叛逆,却有颗赤子之心,是不羁叛逆了些,但心底淳善。
到底是做父亲的,哪能不心疼儿子,王华顺势收了手,见儿子脸颊红肿,鼻血都流出来了,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小棒受大棒走,你就不会躲吗……你,你个不孝的逆子,快擦擦。”
王守仁抬起衣袖捂住鼻子,闷闷道:“父亲你这就不讲理了,正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您老揍儿子,儿子哪敢躲,这不是让你出气嘛,你还怪儿子,这是何道理?”
王华升腾起的父爱,再次被击得粉碎,老王彻底破防,吼道:“理理理,老子是你爹,这就是天大的道理!”
“你看,又急。”王守仁委屈又无奈,“您老还没出气啊?”
“啊…呀!”
什么叫斯文扫地,王状元这就是了,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涵养,都快跟泼妇一样了。
“造孽啊!”王华痛苦地闭上眼睛。
儿子都这样了,他是下不去手再打,可不打又咽不下这口气,他实在是……郁气难消。
有儿如此,何愁不被气死?
王华都快被气炸了!
半晌,他颤抖着说:“走走走,回去为父好好给你讲理。”
他朝李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拱手道:“王某教子无方,望请公子海涵。”
李青还礼,笑眯眯道:“不妨事,不妨事。”
王华无颜再待下去,揪着儿子衣领便走。
“父亲你撒手行不,儿子跟你回去……”
“这小伙儿……真有意思。”李青不禁乐出声,自语道:“这时代,这样的少年可不多见。”
在这个条条框框森严的封建时代,少年人能有如此心性,属实难能可贵。
就是……有点轴。
不过,轴也不全是缺点,它还含有一层褒义——执着。
凡有大成就者,无一不是执着之人。
好笑摇摇头,李青转身回了小院儿,在他眼里,这只是个有趣小插曲儿,不值得过多关注。
……
一连十余日,李青都没有再见到少年,看样子,少年应该是被老爹的‘理’制服了。
朱见深来了两次,本想跟李青唠唠嗑,却被李青哄着去整理户部户籍账册。
朱见深气得不行,撂下一句“你这厮,欺朕太甚”,便回去做事了,倒是有几日没来了。
李青难得清闲,整日吃好吃的,要么去梨园听听戏,怡情楼听听曲儿,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这一日早上,李青从京师大街吃早饭回来,又见到了少年。
如第一次相见,少年还在望着那一小片竹林,如老僧入定,聚精会神。
“喂。”
王守仁一个激灵,转头看是他,没好气道:“又怎么了,我这回可没站在你家门口,你没道理赶我。”
李青好笑点头:“要不……进去看?”
王守仁怔了怔,诧异道:“你会这般好心?”
“……好心当成驴肝肺。”李青轻哼:“天子脚下,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倒也是。”王守仁点点头,接着,拱手作揖,“多谢。”
李青打趣:“这次怎么懂礼貌了?”
“你邀我做客,我理当谢礼。”
“……好吧。”李青也不较真儿,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可能讲不过这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