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死硬有两种,一种是至死不变的顽固,另一种是有恃无恐的嚣张。</br>广东土豪显然属于后者,当他们意识到没了倚仗,无力自保时,还是能迅速放低身段的。一如十几年前,审时度势及时向明军投降一样。这回他们又在危险的边缘悬崖勒马,及时打起了白旗。</br>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优秀的能力。虽然前倨后恭的样子没那么体面,但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大家族,最能拎得清,生存才是最重要的。</br>于是第二天,羊城百姓惊讶的看到,前一日还紧闭庄门,摆出一副坚守到底架势的广东土豪,一夜之间忽然全都转了性。</br>他们相继打开庄门,由大族长亲自带队,将犯罪的族人绑送官府。沿途的百姓议论纷纷,都说是不是昨天的暴雨,把他们的火气浇灭了。也有人说,是何老大连夜出面,劝说他们不要跟朝廷对着干。</br>不管怎么说,羊城百姓都直观的感受到时代变了,广东的老大换人了。昔日里无法无天的大宗大族,终于低头认怂了。</br>~~</br>按察司衙门。</br>官差们忙成一锅粥,将投案的嫌犯登记收押。但对那些来自首的大族长,他们不敢擅作主张,只好请示道臬台。</br>道同早就得了老六的吩咐,对前来请示的按察副使道:“来都来了,就收下吧,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不过别往牢房里送,这么热的天,关进去死上几个就不好交代了。”</br>“是。”副使明白道:“下官叫人收拾个小院出来,把他们软禁起来。”</br>“嗯,条件不要太好,他们是来投案的,不是投宿的。”道同轻咳一声道:“太舒服了怎么能行?”</br>“明白。”副使小声笑道:“我给他们凳子锯条腿,床板挖个洞,饭里掺点沙,菜里不放盐。”</br>“可以可以。”道同满意的点点头:“你们按察司真专业。”</br>“臬台此言差矣,是咱们按察司。”副使赔笑道。</br>俩人客气几句,道同又吩咐道:“也别让他们闲着,给他们笔墨纸张,让他们写交代材料。”</br>“啥交代材料?”副使没听过这词儿。</br>其实道同也没听过,这些从楚王嘴里,隔三差五蹦出来的词儿。他按照自己的领会解释道:“就是深刻检讨,深刻反省,深刻认识自己问题的严重性,老实交代所有违法乱纪的行为。”</br>“哦,就是悔过书啊。”副使恍然道:“不过指望他们主动交代不太现实吧?”</br>“你告诉他们,谁检讨的最彻底,反省的最深刻,交代的最老实,谁就有机会见到殿下,当面聆听教诲。”道同不慌不忙道:“问题交代不清楚,或者让别人把他的问题交代出来,别说觐见殿下了,直接把牢底坐穿吧。”</br>“明白了。”副使点点头,心说互相揭发确实是个好办法。</br>~~</br>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钦差行辕。</br>何真已经在八面来风阁外跪了一个早晨。</br>他天不亮就在行辕门外等着了,一开门就投贴求见。但殿下迟迟不肯见他,却没撵他走,他便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等着殿下的传召。</br>日上三竿时,邓铎出来,把已经跪麻了腿的何真扶进阁中。</br>看到何真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迈个门槛还得用手搬着膝盖窝,朱桢问道:“何老这又是干什么?”</br>“小老儿是来负荆请罪的。”何真苦笑道:“但小老儿骨瘦如柴,光着膀子背个荆条,太难看了,所以还是简单跪一跪吧。”</br>“你又何苦代人受过?”朱桢叹气道。</br>“殿下,小老是为自己的错误来请罪的。”何真却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小老儿是有责任的。”</br>“当初殿下抓了朱暹和徐本雅,老朽就该劝那帮广东土豪投案自首,但是我没有。后来殿下派官差上门拿人,老朽应该劝他们交人,我还是没有。”他说着再度跪地俯身:“给殿下和道臬台添了大麻烦,真是莫大的罪过。”</br>“呵呵,何老大是真通透。”老六不禁笑道:“什么事都办的明明白白,什么话都说的清清楚楚,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br>“说明殿下还是生气的。”何真感激道:“却只让老朽跪了一早上,真是太给老朽面子了。”</br>“哈哈哈,我是本来打算让伱跪上三天的,不过又不落忍。”朱桢大笑着上前,亲手扶起何真道:“本王知道你也难,有些事情不到那一步,说出话来没人信的。非得让他们亲自吃点苦头才行。”</br>“殿下说的太对了,他们就是夜郎自大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何真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之前小老儿就跟殿下说过,他们没吃过苦头,是不会听劝的。现在被关起来了,也该听的进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