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烧了热水,又去打了井水,端了水盆和毛巾过来。
她拿了毛巾仔细地替他擦掉脸颊和身上脖子上沾到的一些牛粪,他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宁媛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沉默的、戴着黑框旧眼镜、垂下刘海,穿着破旧工人装的削瘦人影,独自一人被押着游街的样子。
也想起了初遇的那几个月,他总是躲在她身后,沉默冷眼看着地面的样子。
你,怀疑过吗?怀疑你守护过的这世界是否值得?
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用毛巾擦过他苍白的脸,慢慢地道“荣昭南,过去的都过去了,就像冬去春来,一切万物都会是新生的模样。”
荣昭南好一会才喑哑地开口“是吗?”
宁媛低头看着他,明明是无比锋利又坚韧的人,此刻却有一种奇怪的晦暗碎裂感觉。
她忽然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无比认真地道“是!前进路总是曲折的,可你要一直向前走就会发现,你曾经的付出与守护是值得的。”
她停了一下,一字一顿"这盛世终会如先辈和我们所愿。"
她无法说出自己曾经历过的巨大时代变革,只能用听起来空洞的希望给予渺小的安慰。
因为她不过是如此平凡的一个人啊。
但有些人生来就拥有碾压其他人的领导者天赋,但在那之前,他们要长久地成为缄默者——
要比平凡人忍受更多的痛苦、要承担巨大的责任却不被理解与承认的孤寂,要因为自己人的背刺与谎言而鲜血淋漓。
熬不过去,就从此陨落,无人知晓……
荣昭南抬起清冷苍白的面孔,看着面前娇小姑娘,她站得那样近,放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很用力。
她是那样笃定,就仿佛她从未来灿烂的盛世走到这开端一样。
乌黑大眼睛泛着充满生机的明亮光泽,让他心底幽暗的黑洞像也能被那些微小的光芒填满。
他眼底的死水,也因为她笃定的语气,慢慢地荡漾开。
荣昭南抬起手,按在她搁在自己肩膀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扣进她纤细的手指间,喑哑而缓慢地道“我相信……你。”
他愿意相信她,就像相信他们这些人曾经的牺牲与缄默的守护没有错。
宁媛看着他幽暗晦涩的眼睛,轻叹了一声,这话题太沉重。
宁媛忽然很想张开双臂抱抱他,抱抱这个不该被那群无知者这样对待的人。
他会熬过去的,会成为真正的持剑人,披荆斩棘带领无数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她想,上辈子的荣昭南瞎了一只眼睛,都熬过去了。
现在的他或许只是有一瞬间的茫然吧?
她拥抱他的念头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有些拥抱与抚慰只属于情人之间。
而她不会是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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