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雪, 出租车异常难打。从餐厅出来的路上, 初南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路灯和缓缓驶过的私家车灯照出洋洋洒洒下着的雪花, 初南城滑倒在结了冰的雪地上。
旁边路过的女人迟疑了一下, 走开了。初南城也许不知道, 在他入狱的这些年社会上发生过很多事,有人因为好心扶起摔倒的老人,却反遭诬陷, 见义勇为成了恶意撞伤他人,有理说不清。因此看到再有人摔倒,有些人不敢扶了。
初南城第一次没站起来,撑着跪在地上。王静追了上去, 和一个从路对面跑过来的青年扶起了他。王静和初南城连连向青年点头,像是在道谢。
那青年穿着不合身的厚西装, 手里提着破了一角的公文包, 冲着他俩笑着摆手。初念看到他跑走的身影,那笑容里带着工作了一天的疲倦。像这样的青年,以前在初南城的公司里有不少。
如今初南城摔倒, 还要靠他们扶一把。若论现在的工作能力和兜里的钱,初南城怕是也要输给他们了。
可初念却又怎么觉得初南城兜里沉甸甸的。
哦, 那不是钱,是初念带给他的羞辱。
漆黑的夜和洁白的大地交错着, 初念看着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掺扶前行的背影, 忽然觉得父母老了, 而自己能反哺他们的又那么少。
初念蹲在雪地里, 一滴滴泪掉在雪上,暖出一个个浅浅的坑。初念觉得这不叫哭,她没资格哭,她只是负罪感占据了整个身体,把那些没用的水分挤了出来。
初念不怪奚建国,搞砸这一切的是她。明明知道很难,却忘不了年少时就住进心里的那个人,贪恋他的一切。
兜里的手机在振,初念接起来听到沙哑的声音。
“你在哭吗?”他问。
初念捂住嘴,怕自己哽咽。
“别哭。”过了很久,才又传来奚悱压抑痛苦的声音,“我放你走。”
*
时间向着除夕滑进,初念照例忙着工作,初南城回家后就不太跟初念说话,只在她说“爸爸,我没有跟奚悱在一起了”的时候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王静说:“念念,结婚是要门当户对的,你和小悱以前可能合适,现在差距已经很大了。念念,我们盼了你爸爸这么多年,终于团聚了,你不能为了小悱不顾爸爸啊!难道你想让你爸爸余生都要面对着那小子?好男人多的是,妈妈再给你找!”
初念攥着手,没心没肺地笑了:“行,您先给陈露找,我排着队!先说好啊,长得太寒碜的不行,我颜狗!”
王静想劝什么,又被初念哼着小曲忙碌的身影堵了回来。
她没再说任何,只是照旧把户口本和初念的身份证藏的严严实实。
赵芸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成了办公室人尽皆知的事。初念仰着头滴眼药水,脸前被什么东西晃了晃。赵芸拿着请帖:“姐!我要结婚了!”
初念登时坐直,被药水刺激了的眼睛滑出一串泪:“哟,恭喜呀!有没有喜糖吃,不给吃我可不参加婚礼……大年初三,这日子不错啊!”
“孩儿他爹说订在初一初二大家要走亲戚,没人愿意来,也就初三合适了。”赵芸比之前胖了好多,脸像个小苹果,圆乎乎的。
“现在酒店很难订的,初三……人更多吧。”初念揉着脖子道。
“难!”赵云皱着脸拿出包好的一盒糖放在桌上,“根本没有酒店,但我这肚子也等不了,他又没假,不趁着过年办连张罗的时间都没。酒店是他家什么亲戚开的,其实就是个小餐馆,听说暖气不太管用,不知道我穿婚纱会不会冻死……哎!”
初念缩了缩脖子:“那我不去观礼了,我最怕冷了。”
“组长!我还想让你给我当伴娘呢!”赵芸哀嚎,“你能不能对孕妇不要这么残忍!”
初念扒拉糖:“你见过这么老当伴娘的?”
赵芸有脑子这时候就应该说句“你不老!”,但是她最近有些孕傻,非常诚恳地道:“没事儿!只要没嫁出去就行!”
初念有力点点头:“可惜了,老板怎么就没把你开了呢!”
“是说我吗?”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
初念只顾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奚悱已经走了进来。年底这几日,要处理的事情多,奚悱常来“东耀”,不过不怎么进策划部。
“奚总。”初念站了起来。
奚悱面无表情地冲她点了点头,似乎没想要谁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转而看着桌子上的请帖对赵芸道:“你结婚?我怎么没收到邀请?是不想要份子钱,还是差别对待公司里的人员?”
赵芸慌张地吱唔着:“我,我……没敢给您……”
奚悱浅浅笑了一下。
赵芸深吸了一口气:“我回去就给您再写个请帖!”
初念低着头,像是话题的参与者,却没说一个字。
“奚总,请您吃喜糖!”赵芸转手就没良心地把给初念的糖送了出去。
奚悱不爱吃糖,碍着面子拿起里面唯一的一块酒心巧克力,余光扫到已经转回去坐好的初念,把它放了回去,随便换了块别的。
初念面对着电脑,歪了歪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