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中,蒲秀才打了个哆嗦,幽幽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正在冒着热气的药罐子。
哎呦一声,蒲秀才立马站了起来,跑到药罐子之前仔细查看着,片刻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那药罐子中的药汤数量恰到好处,若是他再睡半个时辰,那就真的熬干了。
微微摇着头,蒲秀才看了眼自己适才卧倒的地方。
莫非这几日太累了,所以在熬药之时竟然睡着了。
还好,还好,自己着凉了倒是小事,若是耽搁了青丘姑娘的病情,那才是不得了的大事呢。蒲秀才小心翼翼地将药罐子提起,将那煎熬成琥珀色的汤药倒在了汤碗之中。随后,他拿着扇子轻轻地扇子,当那汤药从滚烫变得温和之时才将之端起,朝着卧室走去。
然而,蒲秀才并不知道,就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黑暗中始终有着一双常人无法窥见的眼眸暗暗观察着。那目光从警惕而疑惑,又从疑惑而好奇,最终变成淡淡的温柔。
“青丘姑娘,该喝药了。”
卧室门口,蒲秀才轻声地叫着。
门帘掀起,青丘莲步轻易,慢慢地走了出来,她伸出了温润如玉的柔荑,从蒲秀才的手中接过了汤药。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手上的肌肤稍稍碰触了一下。
蒲秀才的脸色大红,慌忙退后,差点儿连手上的汤药都打翻了,他歉然道:“青乔姑娘,对不起,小生失礼了。”
青乔望着他的目光颇为怪异,道:“蒲公子,你……真的不曾嫌弃我么?”
“嫌弃?姑娘何出此言?”蒲秀才纳闷地道:“小生有什么资格可以嫌弃姑娘呢?”
“你不嫌弃我,是因为你不知道……”青乔突然停了下来,垂首不语。
蒲秀才轻轻摇头,叹道:“青乔姑娘,我虽然没有离开过千机城,但也听游方商人说过,如今世道大乱,中原腹地战火遍野,民不聊生。我们这儿虽然只是一处小城,但正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反倒躲过了刀兵之灾。”
青乔默不作声地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前几日那无动于衷的态度。
蒲秀才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道:“千机城民风淳朴善良,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青乔转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民风淳朴善良……”
“正是。”蒲秀才并未看出那一丝讥讽之色,而是骄傲地道:“姑娘既然来到了千机城,那就是缘分,不如好好在这儿休养,暂且忘记其它烦恼吧。”
“在这儿休养?”青乔慢慢转过了头,自言自语地道:“我又怎能在这儿住一辈子……”
“为何不能?”蒲秀才摸了摸胸中的银票,突然间充满了豪气,他大声道:“只要你愿意住这儿,我就养你一辈子。”
说完这话,蒲秀才也是瞪圆了眼睛,似乎连他本人都不明白,为何有胆量如此嚷嚷。
钱是人之胆,这近五百两的银票,让蒲秀才有了说这番话的勇气和底蕴。
青乔讶然抬头,望着激动的蒲秀才,也是一脸的惊诧。
在那如水般的目光凝视之下,蒲秀才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不翼而飞了。他连忙低下了头,道:“青乔姑娘,小生失礼了,告辞。”
他根本就不敢抬头,转身飞一般的走了。
虽然这里是他的家,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有着一种名为落荒而逃的冲动。
看着那狼狈而去的背影,青乔那冰冷的嘴角不知为何竟然微微上翘了一点,虽然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却已经有了冰雪融化之契机。
蒲秀才的家虽然不大,但除了卧室、厨房和院子之外,还有着一个小小的书房。
这屋子是父辈留下来的,在千机城中也算是不错的家当。当他将卧室让给青乔之后,就一直居住在书房之内。
此时,他进了书房,摸着胸口,感受着那如雷般的心跳,口中絮絮叨叨:“失礼了,失礼了,我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啊,若是被她误会怎么办。哎,今天是怎么回事,不但熬药的时候睡着了,就连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他自我检讨了半晌,终于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看了眼那有些破旧的书桌,蒲秀才上前,铺开了纸张。
作为一名合格的读书人,在心神不宁之时,可以读书养气,但练字绘画也有着同样的效果。
他的手如同往日一般,朝着笔架上摸去,但触手之物却并非笔架。他讶然抬头看去,却见一支熟悉的毛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手中。
蒲秀才哑然失笑,他分明记得,这支笔自己是贴身藏着的,但是当他有了动笔的念头之后,它却是自行出现在笔筒之中,而且还排斥掉其它的毛笔,第一个跳到了自己的手中。
不过,这几日他已然熟悉了这支笔的神通,对此不以为意。
“你呀,你呀……”蒲秀才另一只手轻轻地点着这支笔,道:“如此顽皮,也不知道何人能够降服得了。”
那笔尖微微耸动了一下,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又像是在反驳着他的质问。
我不是有你了么,为何还要找别人?
蒲秀才心中欢喜,莫名的,适才那些忐忑和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