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保禄说完下来时,明显看到好些人把背在肩上的包袱,悄悄移到了背后。
‘还知道要脸,就是好事儿。’他心中嘟囔一句,想要奖励自己一块糖。但当众手口并用,太有损他方才树立的光辉形象了。
西门青将一块橘子糖剥好递到他面前,唐保禄讪讪一笑,接过来丢到嘴里。
“怪不好意思的。”他含混道。
“说的不错。”西门青置若罔闻,拍拍手道:“希望他们能听进去。”
“公子说过,自己的命运终究要自己决定。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但这一关,终究还是得他们自己过。”唐保禄微微眯起眼,吃糖让他真的很快乐。
两人说话间,便见那吕宋商会的会长陈美,站上了自家倒塌的台门。
陈美环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侨民们,侨民们也都看着他们的会长。
“大家……”陈美见所有人都蓬头垢面,好多好多人还带着伤,险些更咽的说不出来。
但他还是调整好情绪,把心一横,缓缓道:“大家落到这般田地,确实是红毛鬼害的。他们现在又来这套,能安什么好心?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诡计,但打我记事儿起,我爹就一直教我,‘信人只一回,再信大颗呆’!”
顿一下,陈美又指着唐保禄和西门青道:“而唐馆长和西门大官人,还有那么多南海集团的兄弟这些天为了我们拼死拼活。没有他们的带领,我们早就被番仔烧杀抢掠了多少遍了。他们才是真正和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大伙儿千万好好想想唐馆长说的话。切莫‘人牵毋行,鬼牵蹓蹓走’啊!”
“嗯,会长,我们听你的……”好多已经打定要走的,先被唐保禄一番话说动摇了,又被陈美一席话彻底改了主意。“我们留下来,跟大伙儿同生共死!”
“不走了……”
“对,不走了……”
见越来越多的声音都改了主意,林阿发急了。法不责众,却会责寡,更会责挑头的那个。
这要是走的人太少,不光是太难看的问题。他日后还不成千夫所指,无地自容了?
他便不得不高声道:“会长说得都对,可要是援军两天后来不了呢?”
“就是。”马上有他的人附和道:“这个季节,又是台风又是雨季,哪有船会从国内南下?就算真有援兵,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到。”
“动摇军心者,当斩!”脾气暴躁的高二爷大喝一声,就要提刀砍人。
林阿发这边的人这次早有防备,赶紧举着长矛挡住。
眼看福清佬就要跟莆田佬火并当场,陈美断喝一声,阻止双方道:“都住手!”
然后他又高声对众人道:“还是那句话,我信与我们同生共死的唐馆长和西门大官人!至于不信的人,我也不强留!好了船来了,要走的请便吧!”
“我们走!”林阿发马上带着亲族,转身就走。但也有好些莆田佬犹犹豫豫,没有跟上去。
“赵公子亲口对我说过,只要我们遇到危险,哪怕在天涯海角,他也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的!赵公子是我们潮州府的大恩人!旁人不信他就罢了,我们绝对不信他!”刘学升声嘶力竭做着最后的努力:“大家不能就这样当逃兵啊!不然要给祖宗蒙羞啊,那样骨灰坛子会入不了祖坟的!”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最终只有十几个潮汕商人,携家带口一百多人,交钱上船。
漳州帮那边,众人见黄三老丈迟迟不肯动弹,忙小声问道:“老丈,你怎么不走了?”
黄三老丈颓然摇头道:“算了,你们走吧,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想再让人戳脊梁骨了……”
众人心说,合着我们年轻就可以被戳脊梁骨?
“你老都不怕了,我们怕什么?”漳州帮众人也没脸走了。
“其实老汉胆子很小,一直怕这怕那。但方才唐馆长和陈会长的话,我听进去了。”黄三老丈见众人也动摇了,方长叹一声道:“我们漳州是出好汉的地方,不能因为咱们这些小人物,污了陈碧娘、陈吊王他们为漳州打下来的好名声啊……”
此言一出,好家伙,结果非但绝大部分漳州佬没走。就连已经上船的潮汕佬和莆田佬,闻言也大都下了船……
“原来他们的点在这儿啊……”唐保禄恍然道:“还以为就只有散装的南直隶,各地才会较劲呢。”
“只要是人,都一样。”西门青笑道:“我们山东几个府,一样互相瞧不上。。”
最后,只有不到一千人上了红毛鬼的船……
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留下来。
待那些大大小小的船只驶离岸边,早就按捺不住的邦板牙人,再度发动了进攻。
却没料到明国人根本没走几个,留下的人彻底抛去了私心杂念,只剩一个念头——同仇敌忾,坚守到底!
结果小黑们又踢到了铁板。
要不是西班牙人的督战队在后头顶着,他们就彻底崩溃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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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亚哥城堡塔楼上。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集中起来的各种船只,连一趟都没拉满,就结束了使命,桑德总督彻底优雅不起来了。
他狠狠一脚踢飞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