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病刚过,江南夏汛便至。
隆庆四年的降雨要远多于之前几年,太湖水位却始终没有涨过预警线。
这自然仰赖海公去冬今春全力兴修的太湖水利工程了。如今太湖有黄浦江、吴淞江、白茆河、太浦河、望虞河、娄江六大水道同时泄洪,极大保障了环太湖沿岸的汛期安全。
不过苏松两府各县依然不敢大意,因为江南水泥厂的产能有限,相当一部分河堤目前仍是土坝。况且就算是水泥堤,水面不断上涨的话,依然有漫过堤面的危险,必要时得用沙袋加高才保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修的堤坝经受住了考验,护堤队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于是各县把壮劳力撤下来做工,换上老人和半大小子在堤上巡视,发现险情或者东山上的气象台预报有大雨时,男人们才会重新上堤。
是的,吴中已经有了气象台,全称是南京钦天监苏州气象台。
赵公子最年长的徒弟劳德诺……哦不,贝培嘉跟随他南下,担任南京钦天监正也已经两年了。
两年来,彻底摆脱了繁重且风险极高的为朝廷观星、预报凶吉工作的贝培嘉,终于可以全身心的侍奉年轻的师父,尽情探索宇宙之真谛了。
其实就是给师父当牛做马而已……
不过赵昊并没只让他一个人当牛做马。
赵公子当初让贝培嘉南下任职,其实是看中了南京钦天监的天文生和阴阳人们。
钦天监执掌天文占卜、制定历法、推算节气、择日堪舆、报时等事务,是个技术性较强的部门。又因为承担‘洞察天机’的特殊任务,自然受到朝廷的特殊对待——
洪武六年,霸道总裁太祖皇帝规定钦天监人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南海充军’!
是以钦天监的官员及负责天文占卜的‘天文生’、负责择日堪舆的‘阴阳人’们,被归入‘阴阳户’中,世籍世业,永不变易。
于是就形成了贝、王、倪、高、宋、杨、徐七大钦天世家,二百年来已经繁衍七八代人,丁口数千了……
这些家族的子弟世世代代修习天文历法、算术占卜;还有学习外文,以编译波斯大食传来的天文历算书籍;以及机械之术,以修理钦天监各种复杂的观天、报时装置……其实比大明读书人懂得还多,但他们不可以当兵、不可以应科举,就业出路十分狭窄……除了应承南北两京的钦天监的差役外,就是到藩王府邸、地方府、州、县阴阳学中担任阴阳官,领取微薄的薪俸。
差事有限,阴阳户却人口日繁,如今有七成闲人只能想办法自谋生路。搞天文历算给商铺当账房;学占星占卜的给人算命看相;学堪舆的给人家看风水选阴宅;学卜巫的给人家画符治病……这个行当很赚,但前提是别把人治死了。
其实这些谋生的法子,专业水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会忽悠,会忽悠的富得流油,不会忽悠的活活穷死。而具备‘忽悠’这种高端天赋的人类,从来都是百不足一的。于是九成九的阴阳户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尤其是南京这些被朝廷彻底遗忘的阴阳户们,更是一个个穷得要死,把当年朱元璋造的圭表、浑天仪都给化了卖铜了……
当初赵昊在雨花台给弟子上科学第一课时,就已经了解到这帮社会边缘人的悲惨状态。听完这些人的基本情况后,他不争气的眼泪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这可是几千名从小学习天文地理、数学历法、气象地磁、机械制造的理科生啊。
在只产文科生的大明朝,就像女儿国的处男一样珍贵。
赵公子可是发誓要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啊,便一直把这些阴阳人挂在心上,一有机会便派自己的弟子前来解救他们……才不是馋他们身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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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时候,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贝培嘉虽然出身于大明玄学第一家贝家,但他们那一支成祖年间就成了北京人儿。说实话,他也不清楚南京这些钦天世家的情况。
到了金陵一摸底,他心就凉了半截。因为长期被边缘化,这些南京阴阳人大部分都是瞎学瞎混,水平那是相当的不够看。
更没办法的是态度问题,混日子久了,人都疲沓了。任凭贝培嘉磨破嘴皮,喊破喉咙,也叫不醒这帮装睡的家伙。
不得已他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大撒币!
贝培嘉向师父申请到了一笔经费,在已经烂透了的南京钦天监外,成立了紫金山天文研究基金会。
因为私人研究天文历法犯忌讳,所以基金会没有挂靠在江南集团名下,是一个名义上由贝培嘉募资成立的,旨在提高南京钦天监和大明阴阳户,天文研究水平的非盈利组织。
赵昊每年会拨给贝培嘉两万两白银的经费,作为他运营基金会的日常费用。如果有科研项目委托,还会有专项拨款,当然是以社会捐款的形式拨付。为了让一切更自然,赵昊还替贝培嘉拉了王梦祥、华伯贞等一干狗大户做赞助人。
甚至连雪浪和郑燕如等秦淮名妓,都被赵公子每人忽悠了各千把两银子……当时赵昊通过红楼诗社放出风去,只要捐资一千两,将来天文研究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