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佥事带来包围万壑松风堂的,不过四五十人。大部分军士都跟着巡抚衙门的捕快,在退思园里到处抓人。
等他们抓完人,再把那些打砸抢的乱民撵出园子,整个退思园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田通判跑到万壑松风堂向牛佥事禀报战果。
“大人,徐隆、徐陈还有他们儿子都抓到了。不过翻遍了园子,也没找到徐璠和徐瑛。”
“哦?”牛佥事心下一沉,他冒这么大险、费这么大周折,目标就是徐璠和徐瑛。只有抓到这两个加害林中丞的罪魁祸首,对他来说一切才有意义。
“你仔细搜过了?”牛佥事低声问道。
“所有房间都找过了,审问徐家的奴仆说,早先还见到他俩来着,乱子一起就不见了。”田通判道:“我们赶紧关门搜城吧?”
“还不快去!”牛佥事瞪他一眼,心里却不抱多大希望。那两人如果逃出退思园的话,肯定第一时间跑出松江城。
田通判走后,他又不死心的让人继续在园子里搜查,一直到黄昏才罢休。
被围在万壑松风堂中的徐阁老,都快饿昏过去了……
“园子里早就没了乱民,你们可以走了吧?”徐大也是又饿又气,怒视着牛佥事。
“唔,应该是安全了,我们也该撤了。”牛佥事点点头。
“不送。”徐大没好气道。
牛佥事刚要挪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他招招手。
“干嘛?”徐大不情愿的走上前。
“差点忘了,你也是名单上的犯人。”牛佥事一挥手,喝道:“拿下!”
马上有军士从后面反剪徐大双手,将他捆缚起来。
“你赖皮!”被欺骗了感情的徐大,愤怒的挣扎着。
徐家的奴仆忙抽出兵刃想要上前营救,却被牛佥事牛眼一瞪,喝止道:
“给我站住,想造反吗?!”
官兵也齐刷刷抽出并佩刀,吓得那些奴仆,全都缩了回去。
牛佥事哼一声,老牛不发威,以为我是蜗牛。
“惊扰到存翁了,下官这就告退,存翁好梦。”牛佥事朝着堂中作下揖,这才带人扬长而去。
堂中,徐阁老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府上下人终于忍不住进来查看。
“老太爷,太爷?”一个仆人唤了两声,徐阶依然没反应。
他壮着胆子伸出手,想要试试徐阶的鼻息。府上稍微有点儿地位的,都被抓走了,剩下的小鱼小虾懂什么规矩?
“老夫没死……”忽听徐阶幽幽说道。
“哎呀!”那仆人吓了一跳。
“不过某种层面已经死了。”又听徐阶说着听不懂的话道。
那姓薛的仆人心说,那就是既死且活了。
便和同伴扶起活死人般的徐阁老,将他往眠风阁送去。
可徐阁老实在走不动,仆人们只好找来抬舆抬着他走。
徐阶坐在抬舆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退思园。陡然想起去年秋里,这里是多么的灯火辉煌、宛若仙境,当时儿孙子侄、门客宾朋簇拥着自己,是何等的风光惬意?
这才短短半年,怎么就落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满腔凄凉无处安放,他便呜呜咽咽唱道:
“杜十娘,恨满腔,可恨终身误托薄情郎……青楼女子遭欺辱,她一片浪花入渺茫,悔煞李生薄情郎!”
唱罢,便从那抬舆上站起身来,要跳入那荷花池中。
可看到那在月色中亮晶晶的水面,他又迟疑了。
正月底,水多冷啊。
~~
等到牛佥事带队回去行辕,就连派去泗泾徐家浜的郑岳一行,都已经返回了。
各路人马禀报战果,基本上该抓的都抓到了,只有徐璠和徐瑛漏网。
海瑞对此早有预料,徐家其余人不逃,是因为他们罪过不大。把田退掉,再交点银子赎罪也就那么着了。毕竟是扯不清楚的烂账,还能真把他们充军杀头不成?
唯有徐璠徐瑛被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充军怕都不能解决问题,唯有杀头才能平息朝廷的怒火。
所以两人肯定会拼命潜逃的。
于是他下令将抓回来的徐家人,先在班房关押,待明日再作计较。又命田通判连夜下发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开具悬赏,通缉徐家兄弟!
然后海瑞又连夜写了奏章,向朝廷禀明松江发生的案件,并请求下旨,剥夺徐陟、徐璠、徐瑛等人的冠带官身。
正在奋笔疾书间,牛佥事快步进来,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徐阁老要跳湖。”
“哦?跳了吗?”海瑞笔尖一颤,险些废了奏章。
“没,万幸被家人及时拉住了。”牛佥事摇头道:“不然这么冷的天,他又这么大年纪,跳到水里还有个活?”
“没跳就不作数。”海瑞淡淡说一句,便继续书写奏章。
“徐阁老放出风来,似乎是要用此事做文章啊。”牛佥事眉头紧锁道。上门抓人的可是他,千万别背上逼国老跳水的恶名啊。
那样俺老牛可就没地儿混了,哞……
“那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