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润和他的一千兵士,用了三天时间乘船从华亭返回了苏州。
船队沿着吴淞江驶过昆山时,他看到昆南已经恢复了生机。田间地头、道旁路上到处都是忙着清淤填坑、疏通沟渠的百姓。
隔得大老远,他都听到百姓们劳作时的欢笑声。
看来昆山是彻底变了。
林润深感欣慰的点点头,此时他坚信用不了几年,昆山就可以将‘乞丐县’的帽子丢进吴淞江,顺水冲到东海里去了。
他很想让人把赵守正叫来,跟那位让人看不透的状元郎再好好聊聊了。
哪怕没什么营养的闲聊呢,也能帮林中丞舒缓一下郁躁的心情。
自从接到苏州民乱的消息后,他的心情就很糟糕。
不是因为徐家的报复……林中丞枪挑严世蕃、刀劈鄢懋卿,从来就没怕过谁。
他担心的是苏州民乱的真正原因——丝织产业的运转,出现了大问题。丝绸严重滞销,纺织工场停工,二十万纺织工人无法开工,这才是骚乱的根源所在。
而徐家不过是顺水推舟、煽风点火而已。
但这也恰恰是最棘手的地方。
他可以不顾一切废掉徐家,甚至可以动用武力镇压骚乱。但根本问题不解决,这样做只会激起百姓更深重的怨气,下次又有什么由头,就会爆发更严重、更大规模的骚乱。
可他是巡抚又不是神仙,如何去帮苏州的丝绸商解决销路问题?
洞庭商帮手里少说积压了一百多万匹丝绸吧?那可是三百多万两银子啊。谁能吃的下去呀?
何况就算他能变出这么多钱,消化掉商家手中的库存丝绸,可依然治标不治本。
丝绸商们也许碍于压力,不得不开工复产,但明年肯定要削减订单的。
届时织户定然大规模减产,再次失业的织工们怕是又要上街了……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在林中丞心头,他心底竟然涌起个怪异的念头——九大家这帮蠢货,放着好好的走私不干,却打出脑浆子。结果搞得民不聊生,真是蠢到家了。
~~
胡思乱想中,巡抚座船渐渐驶离了昆山,便进入吴县江段了。
林润便叫来千里独行田伯光……哦不,松江通判田柏光。让他立即去西山传令,命蔡国熙火速乘船在胥江口等待自己。
田柏光赶紧领命而去,半路正碰见同样苦命的苏州通判张炯。
通判见通判,两眼泪汪汪。你说我们两个六品官,比县太爷还高两级呢,怎么就沦为跑腿的了呢?
感慨完了,两人互相通气。
张通判是奉命来迎接巡抚大人的。他说蔡知府等人早早就在观音寺码头翘首以待了,问是不是请中丞先上岛歇息,听了汇报再说?
田通判告诉他,中丞心情恶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赶紧按照命令,让蔡知府去胥江口等着吧。
张通判只好转回,两人各自复命去了。
那厢间,林润的座船通过东山水道,往胥江口驶去。
远远看着西山岛上那高高的烟囱,好像又多了几根。林润不禁暗暗盘算,江南公司的水泥产量,怕是又要上个台阶了。
听说赵昊几天前去了崇明,那应该就是江南公司下一个目标吧?
林润暗暗叹口气,这江南公司也真是个性,专门找最穷最需要他们的县下手。
惟其如此,才让他不好动手敲打——人家可是在为建设江南最穷的地方出力,到现在还一文钱没赚到,自己这个巡抚怎好横挑鼻子竖挑眼,实在说不过去。
何况,现在也不是烦恼江南公司的时候。在眼下的局面下,这家才刚成立三个月的公司,远虑近忧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隐忧。
~~
一个时辰后,应天巡抚的船队和苏州知府的座船在胥江口汇合。
蔡知府率领一众佐贰,登上了中丞大人的座船。
只见林中丞负手立在船头,正看着远处苏州城内腾起的烟柱出神。
蔡国熙浮现满面愧色,赶紧率众跪在甲板上请罪。
林润却没回头,只继续望着前方。
蔡知府等人只好安静的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喘。
许久,方听林润叹息一声,转头看向蔡国熙道:“蔡知府,这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可不能毁在你我手里啊。”
“是……””蔡国熙顿时汗如浆下,摘下乌纱使劲磕头道:“都是下官平日疏忽,才酿成今日之危局,还请中丞大人责罚!”
“日后自有追责的时候,该你的该我的,咱们谁都跑不了。”林润面无表情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谢中丞。”蔡国熙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脑袋依然低垂胸前,一副犯了错的小学生模样。
见蔡国熙的态度还算端正,林润面色稍霁,淡淡问道:“如今苏州城是个什么情形?”
“回中丞,自三日前发生骚乱,越来越多的市民加入进来。下官见群情激动,深恐强行弹压会适得其反,激化矛盾,甚至造成大规模流血。”
蔡国熙这几天,满脑子都是如何过林润这一关。此时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个动作,都是他反复推敲过的。
“中丞常曰‘为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