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方才赵昊主动提及海贸的话题,王梦祥豁然领悟到他的真实想法。
“公子的意思是,开海禁,合法做生意?”
“不错。”赵昊点点头。
“可是公子有所不知,前番争执半晌,朝廷也只是开了福建月港一处,光福建自己的商人都喂不饱,对我们江南来说,等于没有。”
“我对华家还说过另外一句话。”赵昊微微一笑道:“如果现行的法律是错的,就要设法修改它,让它变成善法。”
“关口是你们自己怎么想?”顿一顿,他沉声问道:“是打算继续偷偷摸摸不交税,还是承担起应尽的义务来,正大光明的赚钱?”
“这……”二王对视一眼,王世懋苦笑道:“公子啊,我们也算世代簪缨之家。但凡有可能,岂会做辱没祖宗之事?实在是逼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啊。”
“是啊公子,交税我们不怕,怕的朝廷都不给我们交税的机会。”王梦祥也附和道:“是,去岁我们和高新郑一帮人争得不可开交,但还真不是为了交不交税的问题。”
“其实我们两边大同小异,都不希望能在海贸里分一杯羹。唯一的区别在于,高拱是想重开市舶司,让朝廷垄断贸易。我们是不希望朝廷插手。”王世懋也附和道:
“公子有所不知,一旦朝廷插手的地方,必定寸草不生。就像广东市舶司,倒是一直勘合贸易不断,可上至官府士绅,下至普通百姓,谁能得到一点好处?”
“好,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了。”赵昊点点头,微笑问道:“如果我能得到朝廷海外贸易的独家授权,你们愿不愿跟我改弦更张?”
“当然愿意了!”两人不假思索的异口同声道:“可是怎么能做到呢?”
跟一般人的认知不同,大明朝‘片办不下海’的祖制,并非绝对意义上的海禁。
事实上,大明朝官方是可以进行海外贸易的——开国以来,一直由设在浙江、福建和广东三处市舶司,与藩国进行勘合贸易。
直到,嘉靖年间倭患严重才暂罢浙江福建两处市舶司,只留广东一处与南洋藩国继续贸易。
虽然勘合贸易带着浓重的朝贡色彩,大明往往充当冤大头角色,但对朝廷来说依然是一块肥肉,焉有让出来的道理?
“信不信我?”赵昊戴上黄色的草帽。
“信,当然信!”二王赶紧应声道:“公子有信心,我们就有信心!”
“那就听我的,暂时一切照旧。”赵昊的语气平淡而坚定道:“眼下我不能趟这浑水,不然到时候不好操作。”
“明白了。”两人懂了,赵昊是想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等待合适的时机切入。
而他们,要给赵昊当好内应……
“有情况及时沟通。”赵公子笑着朝两人摆摆手,下船去了。
“公子慢走。”两人一直看着赵昊的座船消失在小澞河,这才收回了目光。
“老叔,你觉得公子能成功吗?”王世懋小声问道。
“正常来讲,他既然这么说,就应该有些把握。”王梦祥神情凝重道:“但变数在于,高新郑会什么时候复出。要是出来的早了,想办成就难上加难了。”
“高拱……”王世懋一阵头大,这也是江南士绅对此人的一致感观。总觉得这个河南佬一上台,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不是说李、陈二位阁老,在想方设法阻止陛下起复他吗?”他言语中倾向明显道:“满朝诸公,尤其是科道言官,在去年阁潮中,几乎全都攻讦过高胡子,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高拱起复吧。”
“但愿如此吧……”王梦祥长长叹口气道:“可就像谁能想到,徐阁老会这么快就致仕?你又怎敢打包票说,他高胡子动弹不得,就没人替他搅风搅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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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开封府,新郑县西南,依山傍水,阡陌相连。
农田尽头有一不大庄园,庄外遍植绿柳,溪水长流,宛如世外桃源。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葛布道袍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个柳树下垂钓。
那老者双眼看着水面,目光却不知涣散到哪里,似乎是在想着心事。
以至于芦苇鱼漂剧烈抖动起来,他都依然无动于衷。
直到身后的护卫提醒,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提起竿时,却见鱼儿早已脱钩跑了。
“恁个龟孙儿,弄啥咧?!”老者大怒,愤愤的把鱼竿往水里一丢,骂那护卫道:“咋不早做声咧?又让鱼跑咧!”
护卫都委屈死了,心说老子堂堂锦衣卫百户,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不说,还得整天受你个死老头的闲气。
面上却还得小心陪着笑道:“阁老在思考国家大事,小人岂敢打扰?”
“那你就一直闭嘴!”老者训起人来,那是一套套的。“没人把你当哑巴!”
“唉,是是,以后闭嘴。”好在护卫早习惯了,心里骂他几声狗日的,也就罢了。
“哼,不许再打扰老夫钓鱼……”老者说着回头发现少了点儿啥,低头一看,鱼竿不见了。
“我的竿儿呢?”
护卫不敢说话,指指远处的溪水。
老者站起来,手搭凉棚望去,才看到原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