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
县衙示警的竹哨响起,市民们不由自主循声望去。
便见一队皂隶簇拥一顶沾满泥点的青呢轿子,从玉镇坊方向匆匆赶来。
轿子还没停稳,轿帘中便露出两条穿着木屐、沾满黄泥巴的毛腿来。
赵二爷终于赶到了。
他穿着同样沾满泥点,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官袍,头上还戴着斗笠,明显刚从堤上下来。
“老爷,靴子,靴子!”方文闪现出来,提着赵守正的官靴在后面追。
情况紧急,赵守正却顾不上穿靴子,索性把两只木屐一甩,赤脚跑到了桥南,朝着乱哄哄的人群深深一揖。
“我乃昆山知县赵守正,诸位父老听我一言!”
“大老爷来了!”
正在闹事的人们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少人将要丢出的杂物,偷偷藏在身后。就像正在打闹的众学生,看到了敬畏的班主任。
“大老爷来了,住手,住手。”桥上的人朝桥下吆喝,人们便纷纷停下了骚动,就连孩子们也不再闹腾,扎个猛子远远躲开。
“……”赵守正见状也吃了一惊,心说老子哪来这么高的威望?
这不科学啊……
“老父母勿怪,我们是气不过那帮人污蔑的老父母才出手的。”
“对,他们烧粮仓,还造谣说大老爷弄来的粮食一半是米一半是沙!”市民们赶忙义愤填膺的解释道:“幸好贵公子和刘会长过来澄清,不然非上了他们的当不可!”
“就是,我们昆山的日子已经够惨了,他们还要背后捅刀子!难道不该死吗?!”
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又火气直窜。
“好了好了,诸位稍安勿躁。”赵守正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出条去路道:“大伙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千万不要冲动。原本咱们占着理,可闹将起来有理也变没理了。”
老百姓纷纷点头,你威望高鼻子大,你说什么都对。
赵守正便穿过人群让出的通道。
望着县老爷脸上、胡子上、身上的泥点子,市民们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们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青天父母官’了。
那不光是一个空洞的称号,更像是真正的父母那样,为昆山百姓撑起一片青天。
市民们感动的低下头,却又看到老父母一双赤脚上,被木屐磨出的血杠子……
眼眶子浅的老百姓,登时就抽泣起来。
赵守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忙笑道:“诸位见笑了,以前没穿过木屐,多磨几次就好了。”
“老父母……”市民们更加泣不成声了。
~~
说着话,赵守正到了半山桥边,看一眼桥下的码头。
只见满地的狼藉,大米撒的到处都是,让他很是心疼。
“这是谁干的?居然糟蹋了这么多粮食!”赵二爷登时把脸一沉,喝道:“知道本县多少人还饿着肚子吗?!”
赵守正是真生气啊,他虽然给堤工们一日两餐,从不克扣。但大部分百姓根本不舍得自己吃完,总会留下一半,晚上带回家给一家老小果腹。
他问过下面人才知道,原来以工代赈后,妇孺老人以及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必须靠做些轻活来换取口粮。
但县里的粮食有限,只能减半供给,保证饿不死人而已。
赵二爷十分心痛,可昆山这阵子闹粮荒,有银子也买不到多余的粮食了。徐渭都被逼得玩起了‘唱筹量沙’,赵守正也只能徒呼奈何。
所以看到有人如此糟践粮食,好脾气的赵二爷也忍不住要发火了。
“是他们!”市民们纷纷指向在河里游水的那些徐门士绅。
“拿着粮探子乱扎一气!那是验粮吗?就是故意来搞事情!”饥荒年月,粮食就是命啊!老百姓自然怒不可遏,要骂最难听的话,还要把他们丢到水里!
“唉,真是作孽啊。”赵守正闷哼一声,拍一下栏杆,喝道:“郑巡检!”
“卑职在!”郑乾赶紧抖擞精神应一声,挽回一下在父老面前的形象。
“把那帮家伙捞上来,送回衙门枷号示众!”赵二爷沉声下令。
“得令!”郑乾夸张的一并腿,转身示意手下赶紧照做。
弓手们便用码头捞杂物的网兜子,将落水狗们一条条捞上来,然后反绑双手串成一串带走。
落水狗们自然免不了受到了广大市民的夹道欢送,不知挨了多少口水和拳脚……
徐门士绅们这个冤枉啊。
他们万万没想到,会以‘浪费粮食’的罪名遭到惩处。
夭寿啊,拢共就那么点儿粮食,他们捅啊捅啊,又能带出多少来?
摊到每个人头上,能有几两银子的事儿?
可谁也不敢开口抗议,唯恐多说一句,再遭一顿暴打……
~~
处置完了徐门士绅,赵守正又对聚在半山桥的百姓喊话道:
“大家不用担心粮食的事儿,从三天后开始,各粮店恢复开张,而且限价不限量!苏州城什么价,我们就什么价!”
“太好了!多谢老父母!”市民们欢呼雷动。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