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屋里,祖孙俩在进行不可告人的密谈。
“按照爷爷的‘四格法’一套,这大明朝简直离亡国不远了。”
赵昊幽幽一叹道。
“唉,不然嘞?”赵立本也长叹一声,摸着额头的皱纹道:“乖孙,这话爷爷从没跟别人讲过,我觉的大明朝这样下去,迟早要亡。”
“爷爷应该是看不到那天了。运气好的话,你爹你大伯说不定也能逃过去。”说着他拍了拍赵昊的手背道:
“但爷爷我感觉,你和赵显到我这年纪的时候,怕是要惨遭两宋之变啊……”
“也许爷爷这些话,你现在听不进去,觉得老东西是‘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可这真是爷爷最大的心病,只要一想到在自己膝下承欢的孙儿,会坠入那般阿鼻地狱,我就恐惧的夜不能寐。”
“不把这个忧虑解决掉,爷爷死不瞑目……”
赵立本紧紧攥着孙子的手,一滴浑浊的泪珠,滴在了赵昊手背上。
赵昊完全愣在了那里,这一刻,他彻底理解了赵立本。
正是因为强烈的危机感,老爷子去年才会狠心抛弃他们——真到亡国之日,最痛苦不堪的就是享尽前朝荣华的富家公子了。
而普通老百姓受到的冲击,自然小很多……
所以他想让儿孙,回到普通老百姓的状态,尝尝人间的疾苦。
当然,老爷子不可能知道。那一日到来时,华夏将衣冠尽毁,不分男女贵贱,皆要扮作丑奴模样才能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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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赵昊虽然明白了爷爷的忧虑,却依然读不懂他的心思。
“可是爷爷,天家的软饭不香,江家的软饭就香吗?”
估计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对奇葩祖孙,能如此认真严肃的讨论,该吃哪家软饭的问题。
“不是孙儿夸口,论起赚钱来,这天底下没有能赢我的。”赵昊臭屁的言语里,充斥着对雷同优势的不以为然。
“嘿……”赵立本本想怼他两句,可赵昊过于彪炳的战绩,让老爷子硬生生打住了话头。
毕竟这小子有狂的资本……
“唉……”赵立本便长叹一声道:“还是怨老夫,没把话跟你挑明啊,这才多了这么多啰嗦。”
“爷爷老是话说一半藏一半,也怨不得孙儿呢。”赵昊便给他又倒一杯茶。“今天就把话,一气说清楚吧。”
“解决老夫千岁之忧的关键,就在那雪迎丫头身上。”便听赵立本低声说道。
“咦?”赵昊不禁瞪大眼道:“她能救大明?”
心说莫非遇上同行了?
应该不至于吧,不然有本公子风骚的《初见集》在先,上次相亲时,大家早就对起暗号了。
“不,她救不了大明,但能救咱们赵氏一族,能救千千万人。”赵立本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凑近孙儿跟前,对他耳语道:
“你知道汪直吗?”
“哪个汪直,成化大太监,嘉靖大海商?”赵昊心说,我不光知道汪直,我还知道安利。
“是后者。”赵立本低声道:“他和我同年同月生人,我们是邻县的。”
“爷爷跟他认识?”赵昊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岂止是认识,我俩还都在徽州府学念过书呢。”赵立本轻笑一声道:“他本姓王,叫王直。读书时就任侠狂浪,以豪杰自诩,不过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你爷爷我都中了进士,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后来自然就断了联系。”
“再听说他时,他已经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海上霸主。不过老夫和他重逢,已经嘉靖三十六年的事情了。”
“但那时候爷爷,是在长沙知府任上吧?”赵昊问道。
“不错。不过就是那年,浙直总督胡汝贞奏明朝廷,把老夫提拔到了浙江按察使任上。”赵立本淡淡说道。
“那一年,胡总督招降了汪直。”赵昊又道。
“看来你对十年一前的事情,知之甚详嘛。”赵立本略吃惊的看一眼赵昊。
“还有件事没跟爷爷说。”赵昊便笑笑道:“您老先说,完了我再说,省得又被埋怨。”
“嘿……”赵立本作势要打,中途收回手道:“老夫当时被总督府派出的军船,直接从长沙接到了舟山。到了地头才知道,原来胡总督要招降汪直,特意让老夫这个昔日同窗做官方代表。”
“老夫当时一来感念胡总督知遇之恩,二来也有一腔报国之志,便立即和谈判的使者,登上汪直的舰队。双方之前便已经谈妥,汪直看到我之后更加高兴,当夜便与我抵足夜谈。”
“汪直告诉老夫,他之所以愿意归顺朝廷,并非在海外混不下去。而是因为胡汝贞告诉他,朝廷已经同意‘开港通市’。他还拿出朝廷的旨意给我看。”
赵昊点点头,这段他看过。胡宗宪当时利用汪直急于开海贸的心理,着实画了好多的大饼。
可惜开海是不可能开的,这辈子都别想了。
“那天晚上他非常激动,为老夫打开了一个前所未知的新世界。”便见赵立本现出缅怀的表情道:
“他告诉我,这个世界完全不是我们原先所知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