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正赶紧晃晃悠悠站起来,又排了好一阵子的队,这才轮到他交卷。
收卷的地点是在皇极殿的右配殿文昭阁中。
四名受卷官,翰林侍读张四维、修撰申时行,以及两名给事中郑大经、张齐。一如会试时那般,在监视官的注视下,对考生的卷子进行初检,然后发给关防照票,每四十份试卷封为一号,装入箱中。
待到收卷完毕,便送到设在对面武成阁的弥封所。
武成阁中,太常卿徐璠已经将二十几份该记的策论首句,全都记在心里。
他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记这点东西完全不在话下。
赵守正这一份,是他需要记下的最后一份了。拿到手中瞥一眼开头那句:
‘臣对:臣闻人君一天也,天有覆育之恩,而不能自理天下,故所寄其责者,付之人君。故当操太阿于掌上,鼓大冶于域中……’
‘又是这套……’看得徐璠嘴角直抽抽,心说这科学改叫‘屁精学’还差不多。
那五个赵氏弟子是这样,赵昊他爹也是这样。
有必要这样谄媚侍君,拍皇帝马屁吗?
难道做一个不阿侍君王的耿介臣子,它就不香吗?
遂更加坚定了小阁老,一定要将赵氏六人,全都扫落三甲的念头。
‘嗯,回头授官,把他们发去儋州一个、贵州一个、云南一个、广西一个、陕西一个、辽东一个,让他们死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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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文华殿东配殿中灯火通明,十二位读卷官正在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明日才是他们阅卷的时候,今天诸位平日里忙忙碌碌的大人,也算是浮生偷得半日闲了。
徐阁老盘腿坐在炕桌里头。
张相公和吏部尚书杨博打横坐在炕桌两边,左都御史王廷歪着身子坐在下首。
其余几位尚书便站在炕下,陪着四位大佬凑趣说话。
至于最后两位读卷官,大理寺左少卿李邦珍,翰林院侍读学士诸大绶……两位未来大佬,就只好肩负起给现任大佬们端茶倒水的任务了。
这会儿,徐阁老说起道:“老夫前日偶得个上联,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下联。”
“元辅快讲讲,我们一群臭皮匠,总能顶三个诸葛亮嘛。”花白胡须的杨天官,嗓门能掀翻屋顶。
众人纷纷催促下,徐阶方缓缓道:“泾渭同流,清斯濯缨,浊斯濯足。”
杨博闻言便笑道:“这个下联不好对,得从经书里找答案。”
因为它典出《孟子》,‘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
略一寻思,除了张居正,谁也没有头绪。
但张相公如今人设高冷,自然知道了也不会说的。
王总宪便指着那诸大绶道:“我看状元公方才一笑,定然已是有了。”
“快讲。”大佬们便催促起这位嘉靖三十五年的状元来。
诸大绶推脱不过,只好捧着茶壶笑道:“下官也是刚想到的,‘炎寒异态,夏则饮水,冬则饮汤。’”
“好,好!”杨博一直微闭着眼,闻言一拍大腿道:“也是典出《孟子》。”
《孟子·告子》有‘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诸大绶用孟子对孟子,对仗工整,堪称绝对了。
诸位大佬也纷纷称赞,诸状元宝刀不老,不知今科的状元,有没有他这样的本事?
“长江后浪推前浪,当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了。”‘诸前浪’便厚道的笑道。
这时,正好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孟冲,带着一群小内侍,进来送晚膳。
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凑趣笑道:“咱家也有个上联,请教诸位大人。”
“哦,老孟也会出对子?”
有道是得罪谁别得罪厨子,这些常在宫里用膳的大佬们,自然对孟冲很是和气。
便见孟总管打开热气腾腾的食盒,双手端出一盘红烧鲈鱼,搁在徐阁老面前,呵呵笑道:
“鲈鱼四鳃,独占松江一府。”
殿中原本热烈的气氛,登时就为之一窒。
大佬们心说,这死太监怕是在影射,徐家子孙在松江称王称霸啊……
孟太监却还毫无所觉的憨笑道:
“这是江南才刚送来的头茬贡鱼,知道元辅嫌鲥鱼刺多,特意换成了松江特产的四鳃鲈鱼。”
说着双手奉上筷子道:“这可是御膳房最大的一条,您老尝尝还合口味吗?”
“有劳了。”徐阁老自然不会七情上面,但接过筷子却没动,显然还是生气了。
这时,来送餐的太监,将各式各样精致的晚膳,摆在堂中几张桌上。
幸好阁臣不与部臣同桌吃饭,大佬们便借洗手准备吃饭的时机,逃离了这让人尴尬的地方。
张居正却跑不掉,他接过小宦官奉上的湿手巾,一边擦手,一边淡淡道:
“我有个下联说给孟公公听听。”
“快说快说。”孟冲便憨态可掬的笑道。
“螃蟹八足横行天下九州!”便听张居正沉声说道:“孟公公听着还满意吗?”
“扑哧……”诸位大佬忍不住吃吃直笑。心说张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