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锡爵这样诋毁师父,二阳登时不干了。
“王元驭,叫你声世叔你就真把自己当人物了?”王武阳一把推开王锡爵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师父不敬!”
“就是,还不快跟我师父道歉!”华叔阳也跳脚道。
如今老师在两人心里,就好比仲尼之于子路,那是一点都听不得别人说他老人家个‘不’字的。
见王锡爵被两人弄得下不来台,赵昊心说两个夯货,不要坏了我跟未来首辅的关系。
“够了!”他便呵斥一声,让两人退下,然后微笑对王锡爵道:
“这位王世兄有礼了,请问你口中所谓的妖书,可是本人的《几何初窥》?”
“当然了。”王锡爵虽然盛怒未消,但还是恢复了些理智。想起这里是勋卿府邸,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编修能喧哗的地方。
人家要是较起真来,把他扭送都察院,总宪大人马上把他官帽子摘了,让他回家继承万贯家产去……
但一想到手足兄弟现在的鬼样子,还怎么考会试啊?他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王世兄不要急,我们去看看令弟的情况再说,说不定我有法子能治好他。”赵昊便安慰他一句,然后不容分说道:
“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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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王锡爵稀里糊涂就被塞上马车,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观音寺胡同赶去。
马车上,王锡爵这才向赵昊讲起,他弟弟的遭遇来……
事情还要从众人刚进京时,二阳的那次拜访说起。
当时他俩除了给王世贞充当信使之外,还拜托王世叔利用翰林院的关系,帮他们印制一批《几何初窥》的小册子。
问题就出在这小册子上。
王锡爵认定了那是谶纬之书,想要批判一下。
王鼎爵也好奇,赵昊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怎么就能把两个大侄子迷得晕头转向?便主动揽过了这个鉴定师的差事。
他想从那《几何初窥》中看出个究竟来,结果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就魔怔了……
“都怪我,让他批判一下这本破书。起先几天还好,整天见他冷笑,但后来渐渐就不笑了。”王锡爵满脸愧疚道:“然后便整天茶不思、饭不想,连觉也不睡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念叨什么‘等腰三角星’、什么‘底角’、‘补角’之类……”
接着只见他双手捂着脸,尤有余悸道:“不分白天黑夜,他都处在随时会癫狂的状态,忽然就哈哈大笑,说‘噫,我懂了,原来这么简单!’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沮丧大喊什么‘这命题太难了,我不会啊!’急了眼还会拿头去撞墙……”
“这……”赵昊和俩徒弟面面相觑,二阳更是心说,没想到看似冷静沉着的小世叔,居然还是个性情中人呢。
赵士祯却是一脸的同情,因为他也有同感……那些几何命题,想通了就简单的要命,想不通就他娘的让人想拿头撞墙。
赵昊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便彻底有了底,笑问王锡爵道:“那他现在可还好?”
“我不让他再看那种谶纬之书,他却说我可笑,说那才是高深的学问,是每个读书人都该好好看看的。然后还嘲笑我说,我不一定能看懂。”王锡爵郁郁道。
“那你看懂了吗?”赵昊问道。
“我忍不住还是看了几眼,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又是三角又是圆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学问。”王锡爵嘟囔一声道:
“便要收走那本书,他居然和我打起来了。没办法,只好先让他冷静冷静了。”
赵昊和王武阳三个对视一眼,心说原来他看不懂……
二阳和赵士祯登时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对这位前辈会元加榜眼的崇拜之情,登时消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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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观音寺胡同到了。
赵昊一进去王锡爵家后院,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烛味道。再看那墙上、门上、窗上,到处都贴着辟邪的黄符,一看就是刚做过一场隆重的法事。
等到推门进去里屋,赵昊噗嗤就乐了。
只见炕上躺着一人,被绑成了个粽子,额头上贴着镇祟的黄符,裤裆里还插着柄桃木剑……
抽出象征性插在他身上的桃木剑,赵昊心说还好,没真给王二爷去了势。
不是亲眼所见,真没法相信这是堂堂会元、翰林编修、经筵讲官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是转念想想若干年后,王首辅和王盟主一起自认是八百地仙之一,还拜自己的女儿昙阳子为师,大搞迷信宣传,最后弄得被朝廷处分。
现在做几场法事,实在是合理的很,小试牛刀而已。
“观音寺的刘道长说,他是被魇了,要用符箓镇住他七天七夜,这样他身上的桃木剑,就能把妖魔斩杀了。”王锡爵也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赵昊大翻白眼的鄙视王锡爵道:
“你弟弟根本没有疯,更没有被魇到……”
“那他是?”王锡爵便问道。
“只怪我光出题没给答案。”赵昊苦笑一声,拍了拍脑门道:“还以为他们想不通了会上门,可没想到令弟居然这么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