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的人声和车噪开始消失,面前的高叔看着他,面孔越来越模糊。
他费劲地张口,想说自己晕,但舌头不听使唤声音也发不出,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卢茸觉得自己飘在大海里。
大海无边无际,有很多很多个浴缸都装不下的水。
他在水里浮浮沉沉,耳边不时会传来一些声音。
“……列车就要出发了,请各位旅客检查自己的行李……”
“……这孩子怎么一直在睡啊?都睡了一整天了……”
“大姐,我们是回老家哩,孩子是来这儿看病的,刚看完回去。”
“原来是生病了啊……”
卢茸听到高叔和人对话,又听到哐啷哐啷很有节奏的机械声,像是隔着一层深水,模糊而遥远地传入耳里,很不真切。
他想着原来不是在大海里啊,又迷迷糊糊沉入了昏睡。
……
盘山公路上行驶着一辆油漆斑驳的陈旧皮卡车,车内除了司机,副驾驶上坐着名戴着护耳皮帽的干瘦中年人,两人有句没句地对着话。
“这天真的是太冷了,今年可真邪了门。”
“我们这龙潭山到了冬天就是这样,也不光是今年,年年都冻死个人。”
中年男人从棉袄口袋里掏出包阿诗玛,抽出一根递给司机。
“不用了不用了,刚吃了根。”司机用当地口音谢绝。
“抽吧,没事儿。”中年男人又递了递。
司机笑着接过,没抽,小心地别在左耳背上。
“高哥,这大冷的天,带着娃儿走亲戚也不容易,该明年开春了再过来。”司机从后
视镜看了眼后座。
后座搭着一件陈旧的蓝布棉袄,下面有团微微的隆起。一个小孩的头露在外面,面朝椅背睡得很香。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戴着黄色的毛线帽,顶上有个绒球。
“明年开春就忙,没时间了。”中年男人也就是高叔回道。
司机问:“那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听口音不是县城里的人。”
高叔笑了笑没有回答,开始问他龙潭山的情况。司机立即就转移心神,兴致勃勃地回起问题来。
盘山公路很狭窄,路面泥泞不堪,两边偶尔会出现一团薄薄的雪,透出下面的黄黑,反而更显污浊。
在皮卡车颠簸过一个凹坑后,左边出现了一条分路,只容一辆车行驶的乡道,蜿蜒进遥远的树林。
“高哥,你就顺着这条路,往里再走半个小时就是龙泉村了。”司机停下车说。
“那谢谢你了。”
高叔将一整包烟丢给司机,再跳下车,将后座的卢茸抱上,和司机告别。见着皮卡车消失在远方后,坐到路旁一块大石上。
山间虽然没有风,但化雪时的空气分外冷凛,卢茸在高叔怀里动了动,毛线帽子上的绒球转了个方向,露出肉肉的半张脸,被挤得变了形。
裹着的大棉袄下窸窸窣窣地伸出一只脏黑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卢茸木木地看了会儿灰暗的天空,长睫毛扑闪着。又看向身旁的公路,再看向抱着自己的高叔,脸上既困惑又茫然。
高叔单手抱着他,从随身带的黑包里拿出瓶水,还有一个用塑料袋封好的面包。
卢茸羽绒服上面的小黄鸭成了灰黑色,小小的脸缩在围巾里,有几道横贯的污痕,衬得干净部位的肌肤更白。
他的嘴很干,上面已经起了层皮。高叔将手里的水拧开瓶盖递上去,他往后面仰头躲开。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直睡觉是那瓶水引起的,只是下意识感觉到了危险,不想再喝这个人的水。
高叔没想到四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戒心,眸光闪了闪。自己仰头喝了几口后,将瓶口递到卢茸嘴边:“喝吧,这水是高叔刚开的,很干净。”
卢茸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有挣开,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暗哑的一声气音。
高叔趁这机会
将瓶子倾斜,水流进卢茸口中。他来不及吞咽,水就顺着嘴角流出去,同时开始呛咳。
高叔皱眉看着他,眉宇间有着几分不耐烦:“好好喝,别洒了。”
卢茸呛咳完,盯着那瓶水舔了舔唇,终于还是接过来,自己捧着大口大口地喝。
等他喝完水,高叔又拆开面包外面的塑料袋,掰了一块喂到他嘴里。
卢茸咀嚼着那块面包,高叔像是聊天一样地轻声说:“卢茸,你生病了知道吗?昨天在街上昏过去了。”
“昏过去是什么?”卢茸含着面包不解地问,声音很沙哑。
“昏过去就是……你突然睡着了,生病了。”
卢茸停下咀嚼,微微张着嘴:“我生病了?”
“是啊,不过还好,咱们已经看过医生,病已经好了。”
卢茸愣愣地吃完面包,扭头看着公路旁的一棵树。过了会儿转回头,高叔正去拿身旁的黑包,对上他视线后动作一顿。
小孩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两颗黑瞳仁就浸泡在里面。
高叔清楚,每个刚醒来的小孩都会找爸妈或者爷爷奶奶,哭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