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住:“啊?这不合礼数罢?”
檀泷摆摆手:“这正合礼数。眼瞅着就冬至了,往年冬至百官都要在明德宫前朝贺太子,今年是赶不回去了,但是朝贺大礼仍不可废,冬至也就这两天,早朝晚朝都一样,这是吉祥事,寻常人巴望还不及!而且依着礼数,您朝见,殿下还要推拒呢——这也不违您本心呐!”
路金喆叫檀泷这一长串话说得,都闹不清自己本心是希望他推拒还是不推拒了,而且冬至她只记得要吃圆子和祭祖,哪里晓得什么百官朝贺太子?
懵懵的呆在那里。
柳儿却从暗处冲檀泷竖大拇指,又道:“檀泷,路姑娘今晚在何处安置?你寻个妥善地方!”
金喆忙道:“别,太劳动人了,我就住我哥哥那里就好……”
柳儿却笑:“等会儿都该鸡叫了,再去打扰你哥哥,那才是劳动人!”
檀泷也道:“无碍的,反正柳儿也要安置。唔,这城中本有一座行馆,原本预备给大公主住的,可大公主一直住在军营,那里就白空着。你们住进去正好,那处离渡鹤官署衙门近,离你哥哥路大人也近呢!”
“如此,就有劳檀泷了,多谢你。”
“路姑娘忒客气,咱们也是旧相识嚒!”
他们三人在大冷的夜里谢来谢去,往来巡逻岗哨都特地过来瞧上一眼,闹得金喆无辜红了脸,踟蹰了一会儿,犹疑道:“那我……就进去请安一下?”
檀泷柳儿忙不迭点头,赶着为她抬起帘子,低笑道:“表表孝心!”
虽不知他们卖什么机关,金喆却也跟着笑了,拂了拂裙摆,迈步进去。
……
一进帐子,一股浓郁的暖意与药香气扑面迎来,四周静悄悄的,只壁角处各点着两盏灯,照出一室晕黄。地上没铺地毯,踩上去窸窸窣窣的,竟是草席。
路金喆僵冷的手脚渐渐暖和,她屏气凝神,并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便也大着胆子继续往里走。
她四下里胆怯又有些兴奋的张望,不大的帐子让屏风隔出一里一外,外头往左是一堆简单的书案桌椅,成摞的文书簿册胡乱堆在案上,往右架着一座大沙盘,大约是主人常在此徘徊的缘故,沙盘四周席子都被踏破好几个洞。
往里,就是寝床了罢……只是由一架三折屏风横着,屏风里有一抹红彤彤的影儿,越靠近暖意越浓,想来那是一尊火炉。
路金喆驻足停下,她不再乱看,只呆呆地瞪视着屏风。
满室寂静,只听见炭火毕剥毕剥的声音,和外头巡逻岗哨的铁甲擦擦的行进之声。
他睡着了,果真要请安嚒?
扰人清梦最是罪过,路金喆思忖片刻,便合起双手,心里祈祷。
……
殿下,愿你一切都好。
……
窸窸窣窣,是她走过草席的声音;玎玲玎玲,是她手腕上金玉相撞的声音;哗啦啦,是她头上簪钗步摇晃动的声音……而曾经在旧梦里细嗅过的花香,也乍然盈满一室。
只是这些全部都堪堪止步于咫尺之外。
……
等外头一丝动静也无的时候,裴宛倏地翻身下床,朝外疾步而去。
*
路金喆在屏风外伫立好一会儿,才提步往外走,门帘厚重,她才掀开一条缝,冷风兜头盖脸扑过来,刚暖和过来的一丝热气立时便吹没了。
也罢也罢,谁叫你愿意白挨这一遭呢!
金喆抬起门帘,迈进冷夜里,忽的斜里冲过来一只手,紧紧扣在肩上,将她一把扯进帐子——
这只手的主人好似遏制着很大怒气,攥着她斗篷毛领一直不放,细瘦白润的手臂上青色血管根根分明,路金喆抬头,果然看见那双乌潼潼的眼睛正沉沉地瞪视着自己。
裴宛静默的看着路金喆,两年里,她抽条长高了,原本团团的一张脸也变得明丽秀致许多,只是那双雪鹿似的眼睛仍旧滚圆清亮,和记忆里的一样,盛满了天真。
又见她还和从前似的歪着头打量自己,反倒比谁都正大光明些,裴宛心里不由横生出一股怒气,索性连寝衣也不掩,就这么敞着衣襟。
果然没一会儿,先赧然低下头的是路金喆,耳朵泛红。
裴宛却好似压根没瞧见她这一窘态似的,冷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路金喆抬起头,强笑道:“我有点担心你,就来看看……”
谁承想这句话就像捅进了冰窟窿,太子殿下的脸色顷刻之间冷若寒霜起来,几乎算得上是刻薄似的哂笑一声儿:“你的心倒是很多。”
路金喆自认理亏,咽了咽嗓子,呐呐不言。
“说话。”
“……”
路金喆抿了抿唇,倒是想回一句,张张嘴,却觉得说什么也无益,他在气头上。
果然,太子殿下很有些不依不饶,一连掷地有声诘问道:“你为什么来?来了又不露面,算什么意思?当本宫这里是你求神拜佛的菩萨庙,烧了香就走?”
“……”
眼见着她越来越低下头去,浑身瑟缩着,才觉得没意思的人是自己,他是半夜不睡糊涂了,才会发急跑出来。
正要往里走时,路金喆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