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喆便扮起小燕儿的口气来:“姑娘,你可经点心!”
薛蛮子笑了一下,看着头顶花棚,愣愣的出神。
“喆喆,我这心里最近老是咚咚跳,不宁的很。”
路金喆一模她额头,挺温凉的,“我听说待嫁的姑娘每天坐卧不宁,想着日后侍奉姑婆,相夫教子……你呀,八成是恨嫁了。”
“我瞧着你才是真恨嫁!一个小孩子,这上头的事儿怎么门清?”
“我马上就要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及笄,才不是小孩呢!”
“把你这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音改了,再来于我掰扯不迟。”
路金喆一记重拳打过去:“嘤!”
两人不免笑闹一通,末了,薛蛮子躺在椅子上,沉沉的说:“喆喆,我同你说句透底的实话罢……这劳什子亲,我没有一点想法。什么待嫁,什么憧憬,全然没有——好好地,怎么就十六岁了呢?”
最后这一句,原本只是嘟囔低叹,路金喆离她耳朵近,却听得真真的,心里一下子就堵住了,眼睛也酸涩起来:“阿蛮你别这样想,我心里难受。”
十六岁,十六岁以后该是什么模样呢?
那是未知的人生,那是不可掌控的命运,一向天真懵懂的路金喆此刻心里生出无数枝丫,纠缠万般,握住薛蛮子的手,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薛蛮子抚了抚金喆额边垂落的碎发,喟叹一声,无话。
*
从薛府出来,路金喆同太太回府,换了上回的小厮衣裳,出得门来——这回她出府,太太倒没得话说,知道她是去银楼开炉子,只嘱咐按时辰归家。
车马络绎的十字街口,银楼正坐北朝南,门庭开阔,一面漆银匾挂在门楣上,上书三个铁钩银划的大字:银笙记。
柜上客人不算多,门口的学徒正趴在錾刻板上给一个银片子刻五福捧寿,这是精细活计,可以给客人展示工艺,因此围着瞧的看客足有一圈。
后头仓房里活计就生猛多了,开锅熔炼,浇筑模子,铁锤铁钳齐上阵,听那丁零当啷的声儿跟打铁也无异。
路金喆挎着个小布包袱,一副长随打扮,探头探脑的进来。
掌柜的定睛一看,正是扮了装的自家二姑娘,喜笑颜开,忙把她迎进来,亲自奉茶。
“前两日小人送过去的铜丝铜片,姑娘用着可顺手?”
路金喆自己家里自然没有个熔炼炉子,所以凡做冠的拉丝与片子,都是先告诉柜上,让他们预备好了送到府上供她选用,她平常最多做的也就是錾刻与掐丝。
而且她做冠多是“假活计”,惯常的已铜冒金,拿野鸡冒充翠羽,做出来的冠美则美矣,但跟玩意儿似的,骗骗没见识的乡下女子还可,在掌柜的眼里顶多算是消遣。
路金喆把他敬的茶端在手上,脚下不停往后院仓房走去:“顺手,多亏您老人家帮我预备,这不麽,州牧太太点了我的卯,叫我为薛家小姐手做凤冠,怎么样,给咱们银楼争光罢?”
掌柜的腿脚没她灵便,忙喊来一个活计让工坊里的打赤膊的师傅赶紧穿好衣裳,给二姑娘避嫌,一边笑呵呵对她道:“有图样子没?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回头您做好了也拿柜上摆两天,我把它供到头牌上去!”
路金喆被这热乎乎的恭维劲儿哄得高兴,笑道:“那些都不着急,您老忙去,不用应承我,师父在后头呢麽?”
她一面问,一面掀开工坊帘子,金银熔点低,这处工坊连着伙计们的食寝住房,倒也真没有铁匠铺那般冒火连天,只是小熔炉就有十来台,此刻临近中秋,正是添福添喜的时候,金银器紧俏的很,炉子整夜不熄。
霎时十来个穿戴齐整的打金师傅纷纷向她问好请安。
路金喆略施了个揖,一步不留,她师傅谢娘子是店里独一份的打金师傅,从不做银子活,在店里是牌名上的,单占了个小工坊。
谢娘子正端着一锅金水倒进模具里灌胚。
在路金喆目前仅十三年的短浅人生里,谢娘子是教会她最多东西的人,不光是一份花丝镶嵌的手艺,她的脾气性格,为人处世之道,甚至她永永远远的对待姻缘的那份缄默,都让路金喆看到了命运投射在一个女子身上不一样的光影。
路金喆等谢娘子忙完,便往她腰上一环,“师傅,我好想你。”
谢娘子可不吃她这套,悠悠道:“你少来这套,无事不登三宝殿,又瞧上我这里什么好东西了?巴巴的给你送过去还不够,特特的跑来哄我!”
“瞧您说的,倒像是我成天介的饶您什么好玩意似的,您瞧瞧这个!”路金喆把两只木匣子奉上,并把薛府所托一事说了。
谢娘子上手一拎,便知里面有财宝,眉开眼笑,把那金子放火上冲了冲,看成色。
“剪子。”
路金喆忙递上剪子,谢娘子剪开金条一角,露出金块内层,满意的点头:“赤足金,成色不错。”
路金喆嘻嘻一笑:“我来的时候验过了。”
谢娘子赞叹的说道:“就是要这样,哪怕是你老子,给的金子也要当堂验一验,不然回头进了炉子里,是不是真金白银可就都露了相。”
她是个利落的人,说话也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