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春眠秋困,姨老太太周氏这会儿可不是似睡非睡的歪在锦榻上?
睡意正浓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连带的还有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周氏皱了下眉头。
都说人老觉轻,周氏却是更严重些,夜里睡不好的情形下,白天补觉的时间就显得格外重要。
阖府上下都知道她这个习惯,别说下人们,就是侯夫人江氏,也轻易不敢在这个点儿过来打扰。
旁边服侍的大丫鬟忙蹑手蹑脚出了门——
这些小贱蹄子,还真是没规矩!姨老太太的午睡也敢打扰,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看来是又有人皮痒了。
正想出口呵斥,却在瞧见来人时愣了一下——
这不是王嬷嬷吗?
作为侯爷的乳嬷嬷,又是姨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大红人,王嬷嬷在侯府里说着横着走的存在也不为过。
就是府里各位主子,等闲也要给她几分薄面,怎么这会儿哭的不成样子?
犹豫了一下,到底快步上前拦住:
“老太太刚睡下,嬷嬷……”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嬷嬷一下推开,甚至还放大了声音哭嚎道:
“老太太呀,老奴真真是活不下去了,老奴怎么也算是乳了侯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这么看我不顺眼,索性撵了我出去罢了,何苦对着秋荷呢?”
“我可就这么一个孙女啊,侍候姑娘从来都是尽心尽力,这会儿却落得这个下场,老奴索性死了算了……”
“不是,嬷嬷——”丫鬟明显吓了一跳。
刚要继续劝阻,周氏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彩兰,放那老货进来。”
语气中的亲昵让丫鬟神情一凛,忙让开身形,陪着笑脸道:
“老太太醒了,彩兰扶嬷嬷进去吧。”
王嬷嬷搭着彩兰的胳膊进了门,一瞧见上坐的慈眉善目的周氏,又开始哭天抹泪:
“老太太啊,老奴没用啊,给您丢脸了,可老奴是真委屈啊……”
看周氏要起来,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赶紧上前,有拿软枕让周氏靠着的,有帮着打理有些歪了的发髻的,旁边还有小丫鬟端着盅熬好的燕窝候着。
周氏任她们忙作一团,接过燕窝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
“火候老了些。”
说着把精致茶盅撂在托盘上。
“咔哒”一声脆响后,端着托盘的丫鬟明显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
王嬷嬷的哭声立刻跟着小了下去。
周氏就着丫鬟捧上来的巾帕拭了嘴,再抬头时,依旧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
“都愣着做什么?嬷嬷一把年纪了,怎么好站着?还不快看座。”
王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却是抹了把眼泪:
“老太太,不是老奴非要这个时候过来扫您的兴致,实在是老奴这心里太难受了,而且我们秋荷挨了板子就算了,结果却连表小姐也吃了挂落……”
“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周氏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
“还不是咱们那尊贵的大小姐。”王嬷嬷抹了把眼泪,语气中满是怨尤之意,“许是在外面受了气,这一进门,就摔盆打碗的……”
“……先是口口声声表小姐身上穿的软烟罗是皇上赏赐给夫人的,指责表姑娘眼皮子浅爱沾小便宜……阖府人哪个不知,这满京城,就找不着再比咱们家表姑娘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了……你说要光是小姐挤兑也就算了,春草她又算哪个牌位上的阿物?就敢仗着在大小姐身边得脸跟着阴阳怪气?”
“见春草这么狗仗人势欺负表小姐,我们家秋荷就看不惯,帮着表小姐辩了几句,结果大小姐就恼了,直接让人打了秋荷的板子……呜,可怜表小姐受了惊吓,秋荷也被打的起不来了……老太太啊,你要是不给我们家秋荷做主,我可真就没法活了……”
周氏捻佛珠的动作明显更快了:
“秋荷那孩子是个伶俐的,又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错处,这样我这儿正好得了支珠钗,你拿去给她,多安慰安慰她……华姐儿也是个好的,怕是春草糊涂,在华姐儿跟前胡言乱语……这天干物燥的,华姐儿难免火气大些,败败火就好了……”
“春草就交给你处置吧……可怜见的那孩子,八成是中了邪吧?你找人帮着驱驱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造孽呀……”
听周氏这么吩咐,刚才还一副如丧考妣模样的王嬷嬷顿时精神大振,麻利的起身:
“老太太您就放心,这事交给我,一准叫您满意!”
败火说着好听,其实就是断了饭食供应。大小姐她这个做下人的自然不会动一个手指,可听老夫人的话,饿她几天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要败火吗。
可别小看了这招。曾经府里几个主子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败过火,比方说大少夫人,进府一个月,就送去祠堂“败火”了,那之后只要她言行上有什么纰漏,就会被送去败火,瞧瞧现在那叫一个省心哟。
至于说驱邪,王嬷嬷也是干过的。而被她驱邪的人,也和大少夫人有关,可不正是大少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