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发抖,抱得极紧,明明那么虚弱,力气却大得惊人,舒年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放开我吧。”
少年沉默不语,闭上眼睛,面容毫无血色。他不肯放手,舒年实在难受,努力将他推开了,却没想到这个举动一下子惹得少年湿了眼梢。
“……别走。”
他声音沙哑,近乎哀求,指尖卑微地牵住舒年的衣角,眼中有泪落下:“别走。”
“我……我不走,我只是想坐着。”
看他哭了,舒年有点慌了,一见眼泪,他就觉得好似真的是自己做错了,连忙握住少年的手:“这样行吗?”
“想离你……再近些。”
少年的眼神像是裂痕蔓延的玻璃,痛楚而脆弱,一触即碎。
他是溺水之人,在窒息的苦痛中不断沉没下坠,即将死去,唯有舒年能救他,也真的救了他,他怎么可能放手?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他的目光打动,舒年又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主动张开了短短的胳膊,语气软软地说:“那你轻一点抱我,好不好?”
“好。”
少年低声回答,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了舒年,动作轻柔如羽毛。
可他圈住舒年的双手却攥得极紧,指甲陷入皮肉,渗出了血珠。他在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弄疼舒年。
“别难过了。”
明明更年幼,舒年却抚摸起了少年的头发,安慰着他:“也不要再害怕了,我把他们都赶跑了,你会好好的。”
少年没有回答,身体的颤抖渐渐平静下来,合上了双眸。
舒年与他抱在一起,躺在草地上,奇异的是,他在梦中竟也感到了困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亮,李岱坐在他的床边,摸摸他的头发,叫他起来吃早饭。
不过这一回救下了少年,并不代表舒年以后就见不到他了,事实上,少年的心理创伤比他想象得更严重、更根深蒂固,只是几天后,他就再次来到了贫民窟。
既然决定要救他,舒年就不会半途而废。和之前一样,他救下了少年,这回他感觉到比上次救人要轻松一些,说明少年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了。
可少年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放,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全副身心地依赖着他,似乎舒年就是他仅剩的一切了。
两人相拥而眠,但只要舒年动一动,少年就会立刻睁开眼睛看他,确认他不会走,才重新把双眼闭上。
一个月中,舒年总会见到少年三四次,随着时间推移,几年过去,他已经与少年一般年纪了。
他一直在长大,但少年始终是初见时的模样,也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不是他不想告诉舒年,而是他说不出口。
舒年问过师父,这代表着少年的心障仍未痊愈,对自我认识不清,心存迷障。
“你在害怕什么呢?”
十四岁的舒年抱着少年,抬头问他。他有点郁闷,明明他们是同岁了,可少年居然比他高了大半头,他说话都要仰头看他。
少年眼睫微颤,眸中漾着似月光的水色,与舒年对视。
“我不想治好。”
“好了……就会见不到你了。”
“你可以来找我玩啊。”舒年说。
少年说不出自己的身份,但舒年早就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全告诉他了,可是也没见少年找他玩,为此他有点小不开心。
“……”少年张了张唇,没有作声,眉眼间的失落清晰可见。
也许是他父母不让他出来玩?
舒年猜测着,也就心软了,他跟随师父走南闯北,来去自由,可少年一看就知道他家教极严,长辈拘束,不能轻易出来。
“我等你来找我。”舒年轻快地说。
“好。”少年握住他的手,郑重许诺,“我会去找你。”
“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
时至今日,舒年总算明白了,当年的左朝见应该不是没找过他,而是找不到他。
他们相距二十多年的光阴,因梦境的牵连而意外相识,却无法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在左朝见去世后,他们才在这个被保留下的梦境中重逢。
得知左朝见就是当初的少年,舒年心情复杂,既开心,也为他的离世感到难过,主动抱了抱左朝见。
“好久不见。”
左朝见身形一顿,抬手缓缓抱住舒年,在他的发顶上落下极轻的吻,低声唤着他:“舒年。”
舒年没有察觉到他的轻吻,却想起来这个梦不对劲,很快放手了,与左朝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问道:“后来你怎么样了,病好了吗?”
大概是到了十五岁以后,舒年就很少看见左朝见了,两三个月才会入一次梦,十七岁那年只有一次,十八岁后,他的梦境被“他”彻底占据了,几乎再也没有做过别的梦。
但他觉得左朝见不像是痊愈的样子。录像带中的他疏冷淡漠,近乎封闭,像是冰雪塑造的完美雕像,没有什么温度。
倒不是说他不正常,只是舒年印象中的少年不是这样的。
少年虽然话少,表情也不多,但舒年能够察觉到他内心细腻丰富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