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下万千月辉,从树梢透过,在雪地的映照下,将这一片山间林地照得银辉一片。
盛思颜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领口处,很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抬眼看着那人。
玄色貂裘。深棕色貂皮暖帽,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并没有融化。
那人精致的下颌紧绷,使得下颌处隐隐浮现一个小小的圆涡。薄唇轻抿,淡淡的血色。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前方的狼群。——居然是周怀轩!
盛思颜一下子觉得喉头哽咽起来。
她们一家人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回来了!
周怀轩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异样,斜睨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眸中的盈盈泪光,不由一怔,将她放开。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
一根长长的大辫子从脑后绕过来,落在胸前。
灰色臃肿的大棉袄,腰间挂着几只野兔和大山鸡,冻得青紫的面容,嘴唇煞白。毫无血色,脸上的皮肤粗糙,耳朵和脸上都有冻伤。
再低头,看见她的一双手。
一只手拿着已经熄灭的松枝,另一只手还握着匕首。
可是那双他记忆里温软白嫩的小手上。已经满是红黑的伤痕,夹杂着裂开大口子的冻疮,特别是她的右手虎口处,还有血珠渗出来。
周怀轩眉间一紧,不假思索抓起盛思颜的右手,夺去她手中的匕首,然后俯首贴了上去。
薄唇在她手背上轻轻贴了贴,顺着手背的方向移到她出血的右手虎口处。
他的舌头伸出来,在她的伤口处轻轻舔舐,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遇到甘泉,又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老饕遇到美食,完全不能抗拒,也像情人的吻,炙热中带着缠绵,一遍遍,舍不得放手,来不及言语,吮吸来去,眷恋不已。
盛思颜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现在被周怀轩的手一抓,更是动弹不得。
她的心里跳得特别厉害。
因为周怀轩吮吸她右手虎口处伤口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就像是那一次,她在皇宫里寒潭处被人吸出蛇毒的感觉……
虽然霸道,但是并不粗鲁,而且非常地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她,但是又舍不得放弃,总是进一步,然后退两步,再进一步,再退两步。
就是这种踟蹰彷徨,又不离不弃进退两难的感觉,让她觉得有种深深地,被眷宠的感觉。
这种感觉,同王氏和盛七爷给她的宠爱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说不清到底有什么不同,但是这种感觉让她头晕目眩,身子里的暖意渐渐聚集,从她胸口往四肢蔓延,热得双颊泛起红晕,手上不住颤抖。
盛思颜低低地叫了一声。
周怀轩的吮吸戛然而止。
他抬头,隔着近处看盛思颜以前圆鼓鼓苹果般细致滑腻的小脸已经彻底瘦了下去,可能是最近吃得不太好,面上很是憔悴,冻得青紫交加的脸上,只有一双圆亮的凤眸还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两人隔着这么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如同一把能扇出暖风的小扇子,在彼此的面上堆积暖意。
盛思颜瞪大眼睛,看着周怀轩眸子里怒气渐渐聚集,心头暗自镇定,轻轻叫了他一声,“周小将军,多谢你。”
盛思颜有一把极柔极嫩的好嗓子,特别是她放软声音说话的时候,更能痒到人心里去。
那声音如同一根极细的丝线,直直地从周怀轩耳里,一直穿到他心里。
周怀轩放开她的手,直起腰,将自己头上的貂裘暖帽摘下来,戴在盛思颜头上,正好盖住她生了冻疮的耳朵。然后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在盛思颜身上。
那貂裘太过长大,盛思颜太过娇小。
这样一披,整整有三分之一的貂裘是拖到了雪地上。
盛思颜腰间挂着的野兔和山鸡直愣愣地将长大的貂裘支起一个圆圈。
周怀轩抿着唇,一只手探入她腰间。将她挂在腰间的粗绳子只轻轻一拉,那绳子便落入他的手里,还有粗绳子上挂着的两只野兔和山鸡,都在他指间晃动。
盛思颜见周怀轩一脸嫌恶的表情,像是嫌这野兔和山鸡脏了他的手,忙抢上去道:“别扔!这是我们这些天的粮食!没有它们,我和娘、小枸杞都要饿死了!”说着舔了舔干渴起皮的下唇,“我们已经两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周怀轩手指一紧,眸光暗了暗。
“你们……住在哪里?”周怀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极为低沉。是很悦耳的男低音,如同秋日的大提琴,就这样一句短短的询问,便有如泣如诉回肠荡气的感觉。
盛思颜深深看了周怀轩一眼,回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道:“就在那边?你看见没有?”
周怀轩眼力很好。很快就看见那边的一个雪堆里似乎有昏黄的灯火映出来。
可是虽然能看得见,但是从这里到那边的距离,还是不近。
特别是下着这样大的雪,地上的雪有一尺多深,几乎能将盛思颜的整条小腿都埋进去。
而盛思颜,周怀轩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的精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