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明月曾照小重山 闻檀 1845 字 9个月前

临安新都,十二月深寒,萧瑟之气裹挟大地。

新帝御极不过一年,如今天下初定,正逢天宁节,是以史无前例的隆重开办了,集英殿彩楼上教坊乐人仿百鸟朝鸣,琼楼玉宇,张灯结彩。宗室百官朝贺,各国使臣来贺,奢靡的宴席足足开了三日。

谢昭宁躺在床榻上,面色苍郁,她看着窗外枯瑟的冬景。

热闹的声音隔了很远传来,仿佛是经年梦境。

“夫人,方才殿下派人送来了此物。”

听到声音,谢昭宁回望过去。

女使跪在地上,手中方漆填金的托盘上,放着身织金羽擢,光华熠熠。此乃亲王王妃的服制。

她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摸索过,浮雕的纹路,名贵的宫百合香,那织金羽翟与这屋中陈设的萧瑟格格不入。她蓦地低笑出声,笑得咳嗽。曾经她为了这东西,使了多少手段,填了多少的性命,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女使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眼神极是担忧。

此时,门突然开了,两列侍卫走了进来,皆重甲执刀。

随即,徐缓的脚步声走入。

女使身子蓦地一僵,脸色浮现惊恐。

“怎么不穿呢?”

在侍卫的垂拱之下,那个人缓步走来,他身着玄紫翟衣,戴七梁冠,玉革带束出身形修长。灯光下只见其眉目精致俊美,黑瞳沉暗,苍白肤色,连唇色也是淡极了,越发显得他尊贵疏离,无法让人想象,这竟是如今权御朝野的淮阳王。

女使更是惧得伏地,身子微颤,一言不敢发。

“你那些年毒比蛇蝎,费尽心机,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谢昭宁并不理他,她收回自己苍白枯瘦的手。

赵瑾蓦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冷厉道:“看着我!”

谢昭宁的下巴被掐得生疼,她被迫抬起了头,眼前这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名满汴京会捐钱与寺宇平民的少年郎吗?他现在的样子,既冷酷又病态,仿佛会笑,又仿佛下一刻随时会杀人。

谢昭宁心中涌起阵阵的悲凉,她闭上了眼睛。

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的?

是从她说喜欢他开始,或者是从她害死他最爱之人开始?

当年赵瑾扶持名不见经传的襄王夺取天下,新皇着封其淮阳王,亲监中书省。赵瑾又以辅佐幼帝为由,亲住垂拱殿,几同亲政。而她呢,早随着顺平郡王的倒台大势尽失,尽失尊贵,不过乱党贼子罢了。

赵瑾他将她带回禁庭囚禁,当天他便给她服了一种禁药,他在她耳边告诉她,这药会让她渐渐口不能言,以后,还会让她看不见,作为对她的惩罚。他便是要让她做一个,既不能看,也听不到的活死人。

她年幼时,曾因战乱受刺激,患了眼疾,一度什么也看不见。那段时间是她最惧怕的日子,他明明知道这些,却还喂她这种药?

她毛骨悚然的恐惧着,拼命地抠嗓子干呕,落到那个地步了,她还想好好活着。

他那时候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时候他还在笑。

疯子,疯子!她扑上去掐他的脖颈,他却不动,任由她掐着,仿佛她不过是个力量轻微的蝼蚁,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时候她是多么的悔痛,她悔痛着她这一生,她望着金砖上自己的倒影,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上去,痛苦得干呕。是她的错,明明是尊贵的世家嫡女,为何要活得如此肆无忌惮,为何要喜欢着并不喜欢她的少年,不顾他的拒绝,将自己觉得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可当年的赵瑾温润如玉,清风隽雅,又如何会喜欢她?她则因他嫁给他无望,而嫁给了顺平郡王——嫁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顺平郡王竟是他的亲哥哥!

后来为了权势,为取得他的注意,她究竟做了多少阴私的事?

她一步步权势愈盛之后,天下对她恶毒的骂名越来越多。她则依然移不开自己的目光,注意着他,甚至出于嫉妒,暗使手段,赶走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侍女,引得旁人对他非议,这更使得他对她厌恶。

若仅如此也罢了,后来她得知,赵瑾曾经喜欢过的人,竟是他的青梅,且已经嫁给了他义兄之后,她万虫噬心般的嫉妒,做了多少为难这女子之事。后来的一场宫宴上,这女子因喝了她递过去的羹汤,竟中毒而亡。

而赵瑾的义兄在妻子逝世后,也因思念重病成疾,抑郁而终。

所有人都说是她所为,毕竟她曾经干过这么多恶事,可她真的没有做过,若她真的想害一个人,有的是办法,又何必做得如此明显。

那时候赵瑾看她的目光,已是说不出的冰冷。但是后来,他对她又十分温柔了起来。谢昭宁又怎么懂得,一个冷淡的男子对你突然温柔,才是最可怕的。

在阖宫宴请上,她被人下了迷药,后来意外被赵瑾所救。她以为他对自己有情,在担忧中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喜悦。

谁知道很快东窗事发,当时边关告急,君上亲征。查明顺平郡王麾下的将军竟是敌军细作,不知为何拿到了边疆西门关的城防部署,查来查去,便查到了她身上,说那将军是她的私通之人,而证据,正是她遗落给赵瑾的一方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