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与天神面前,将白矢真实身份昭告,耿况明知自己效忠的连位公子都不是,却仍然不肯停手,不肯以众多兵力扑杀白矢,甚至带兵冲击祭台,意图杀死寡人与几大氏族宗主,您觉得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耿有期不说话。
南河目光转向众氏族,语气仿佛在循循善诱:“寡人认为,他是在赌。如果寡人死了,他就可以欺瞒上天,无视白矢弑父蔑神的罪行,只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家族在新王手下被重用。好赌局,利益实在诱人。”
南河声音陡然转冷:“但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愿意在明知他连淳氏血脉都没有的情况下迎他上位!怕不是疯了吧!我大晋含辛茹苦数十年终得复国,经历了多少代的刀与火,血与泪,才争回了如今的一点土地!有多少氏族生于大晋,活于大晋,却不先想着击退楚国、夺回故土,而想着在旧日大晋一半都不到的土地上,再争个头破血流!”
高耸的祭台,偌大的空地,她不算响亮的声音,让场面寂静无声。
“这大争之世,这苦寒时节,每一个兵,每一粒粮,都是我大晋困境之中的一点生机!再是晋国的第一第二大卿族,等晋国被人铁/骑蹂/躏瓜分之时,倒看谁还能独活!遍观我大晋被瓜分后的一百余年,今日在这儿站着的不过都是当年瓜分的弱者、败者,抱团取暖,虎狼中求存罢了!如今楚、赵、魏、齐,哪个不强,晋国兵少无粮缺地无矿,哪里不弱!如今争!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罢!冬日来了,谁也活不成!”
南河字字诛心,坠地有声!
她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君父已逝,寡人尚幼,求诸位想想我大晋之存亡罢!”
郤至以为自己一把年纪活出冷骨,早就活明白了,此刻心口却挤出热血来,令他两颊发麻,身子发颤。他不知怎的,竟响起五十年前,晋穆侯攻回云台,在那长不见头的台阶上,热泪盈眶手持酒杯,昭告天下晋国复国时的一番话来。
只是那时候他还是总角稚儿,话记不住了,只记得云台下群臣与氏族都在浑身颤抖。
祭台上的郤伯阕,抖得一如当时的郤氏族人。
郤至还没反应过来,郤伯阕猛然迈出去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激昂道:“郤氏愿迎太子舒为王,请太子舒引我大晋百姓众族,血洗先祖的耻辱,摆脱今日之困境,恢复我大晋荣光!”
这声音一时间响彻祭台周围。
郤至:这可不是说好的计划——此子!唉……
一时间,却看到中行氏、令狐氏等年轻小辈,不顾阻拦,也站出来,行礼高声道:“愿迎太子为王!”
师泷与乐莜等臣也连忙躬下身去。
这场面下,南河不会推却也不可能推却。太子继任,天经地义,这里又是在祭台之前,更是地利人和。
宫之省手持托盘,拿来了淳任余本要在祭祀上所佩戴的冠冕。
九旒的冠冕递到了南河的手中,她拿在手中,愣了一下。她曾无数次拿过九旒冕,将它戴在那个还未及冠却一往无前的年轻楚王头顶。从最早她低头为他系绳,到渐渐能与他平视,到近两年,她不得不抬手系绳,踮起脚尖替他整理冠冕。
他总是摇头晃脑,得意一笑,串珠轻撞。
南河不得不用两手贴着他耳边,要他正着脑袋不许乱动,而后再伸手,将那缠在一起的串珠解开。
南河望着手中的冠冕,竟觉得有些想他。
今日,她不再是桌案对面教习的人,这份答卷,要她自己来做了。
南河被割断了头发上戴上了那九旒冕,王后站到她身前来,替她系上绳结,将冠冕替她扶正。
南河两袖并在身前,众人退开,氏族与臣子俯下身去,声音不太齐整,混杂成一团:“王在晋,至绛庙,即立!”
声浪一波波朝她推来,她几乎有些耳鸣,直到那些声音消失,她才缓了缓,朗声道:“贼讨乃立,自继前君,故不待逾年即位!”
她虽然口说继位,但这只是国不能一日无君的暂时继位,真正的改元之礼,必须要在第二年年初才能进行。
众人再礼,一个简单却可以记入史册的继位仪式,就这么结束了。
南河带着那有些沉重不稳的冠冕,终于知道辛翳为什么嫌它烦了。她稳住身子,这时候才看向跪在祭台下的耿有期,叹气道:“耿公,您的忠心,君父与孤都知晓。耿氏与君父的一段前缘,孤不肯破坏,只是耿况罪行深重,孤实在不能留他……”
耿有期也明白了,现在太子、不、晋王可以将此事不与耿氏其他小辈计计较,但耿况是不死不成了。
少年晋王心意坚决。
确实,若是他来晚了,就可能是晋国的最后血脉被杀,那个白矢继位了……
耿有期站起身来:“那请让老臣……亲自动手。”
少年晋王抬手,算是最后的仁慈:“赐毒酒吧。”
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别再弄个尸首分离了吧。
南河对宫之茕一颔首,宫之茕带着近卫将耿况押下去了。耿有期狠心别过头去,再没有看耿况一眼。
祭祀该有的大礼,只剩下舞祀了。晋国春祭多舞周六乐舞之一的武王之《大武》,再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