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爹或许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
晋珐扯了扯唇角,笑得很难看:“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听说,离小水乡很远很远。”
楼云屏这回沉默得更久。
“田小二说,他的新家离小水乡不远,可我们还是再也没见过他。”晋珐鼻腔酸楚,“我去了京城……”
他这个人嘴硬,好面子,从来不说软话。
但楼云屏往往猜得到他后半句要说什么。
楼云屏搂着自己的玩偶,几次想要开口,又几次闭上。
她眼圈也慢慢地红了。
他走了以后,楼云屏就再也没有同龄的玩伴,而且其实哪怕他不走,楼云屏也不适合再像以前那样,和他在一起玩。
他们都长大了。
长大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各自有各自的去向,分别那天,总以为还能再见,可要过很久以后才会懂得,分别那天,就是教他们从此以后不要再彼此惦念。
晋珐低头,目光落在楼云屏怀中的布偶上。
田小二走的时候,楼云屏就送了田小二一只这样的布偶。
晋珐不要楼云屏也照样送他一只一样的。
晋珐不再等楼云屏的答复,又一口气跑回家里。
他对着之前慌慌张张派人去找他的贵妇人说:“我不要去京城,我的家在小水乡。”
晋夫人愕然失语,眼角颤了颤。
那些华服贵人走了。
晋珐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躲开了麻烦。
他是个很喜欢规划的人,不喜欢生活里出现莫名其妙的转折,尤其,是这种巨大的转折。
可是当晚,他的床铺被樊家的爹娘扔了出来。
就扔在门外,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散乱得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土坑里。
他喊了十多年爹的人,拿着一根燃着的柴火走出来,眼睛瞪得很凶,当着他的面,将他的被褥一把火烧了。
隔着火光,他听见那个人说:“你不是我的种,还赖在我家做什么,该去哪去哪,我自有子孙孝敬我。”
晋珐呆呆地站着。
他没进屋,站在窗口底下,站了一整夜。
破烂的土方不隔音,他听见他那十多年的爹娘在屋子里自以为没人知道地嘀咕抱怨。
“说好了把他送回那个大官家里去,就能给我们五十两银子。五十两!乖乖,祖上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可这兔崽子,还想赖着不走!”
晋珐眼睫慢慢地眨了眨。
他从小时候起,就一直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但他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他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其实是大富人家的少爷。
而是因为,把他养大的家人心里,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
晋珐走了。
他去了京城,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小水乡除了楼云屏,他没有在意的人。
可是他并不想收到楼云屏的布娃娃。
在京城,他像一张空白的纸,平静地、淡然地吸收着他能看到的一切。
他确实很聪明,仅仅三天,就学得像模像样。
永昌伯和晋夫人看着他的目光,也一天比一天更温煦。
有时候,晋珐会直直地对上这样的目光,似乎想要分析出它其中的成分。
这种温暖,这种关切,是家人的爱吗?
不是。
他看向晋府的某处院落。
那里住着他血脉上的大哥。
若不是因为那位大哥忽然发病,不良于行,他会受到这么多关注吗?
他在京城,和在小水村的地位,都只是被放在某处的棋子而已。
唯一的区别,是他对于樊家来说,只值五十两。而他对晋家来说,值得更多。
他在晋府被取了新名字,叫晋珐。
他很快适应了这个新名字,并几乎完全遗忘了曾经使用过的名字。
-
晋珐一开始在小水乡时,当着晋夫人的面当场逃走了,还说不愿意回晋家,那件事虽然晋夫人后面没有再提过,但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如今晋珐看似平静,却也透着完全无法忽视的疏远,晋夫人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多少有些提心吊胆。
仿佛生怕他哪天再故技重施,突然跑走。
晋珐在晋家见到了那个和他抱错的少年,那少年如今已经改了姓,人人叫他樊肆。
以他同为少年人的挑剔眼光来看,那个樊肆外貌长相也确实不错。
毕竟,樊家那个被他叫了十几年爹的男人,即便胡子拉碴,也有种潦草帅气,所以每次他出去卖桃符,哪怕根本不上心,也比别人卖得多些。
人生一旦出了差错,很多事情都会显得很神奇。
有时候晋珐会想,如果他和樊肆当初没有被抱错,那么陪着楼云屏一同长大的,是不是就是樊肆。
想到楼云屏,晋珐又皱起了眉头,试图压抑心中的躁意。
他现在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