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豆蔻(1 / 2)

几个人聚在一起时, 偶尔也会讨论以后再长大些,要做什么的话题。

但这个问题,往往只有楼云屏一个能答得上来。

“我要跟着阿爹, 去走街串巷卖油饼,阿爹说, 我卖出去挣的钱,可以让我去买糖葫芦。”说着, 楼云屏还咂咂嘴, 好像已经尝上糖葫芦的样子。

田小二摸摸后脑勺,有些犹豫地, 支支吾吾说:“我,我不知道我以后能做什么。我想, 如果能像李大正那样, 就好了。”

李大正是小水乡里另一户人家的儿子, 比他们大几岁。

李大正的爹在村口替人修马蹄, 常年提着一个篮子, 里面铁器、铁具撞在一起,咚哩砰啷地响, 没有人敢惹他。

修马蹄大约很挣钱, 毕竟养得起马, 跑得起长途的,都是常年在外的行商,本身就富庶, 而且他们看重马, 所以给酬金时,也给得丰厚些。

李大正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在小水乡里就是霸王, 后来他跟着他爹出去打马蹄,渐渐跟小水乡的孩子疏远了,反倒叫这些曾经被他欺负过的孩子们暗地里崇拜起他来。

如今代替李大正在小水乡横行霸道的,是李大正的弟弟李二虎。

李二虎有爹,有兄长撑腰,更加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李家能挣钱,对他们来说,很遥远。可是当相熟的、差不多年纪的李大正也变得能挣钱,就叫他们羡慕不已。

让他们原本小小的心里,也生出了一些对未来的渴望。

听着田小二的话,晋珐和楼云屏都没有做声。

他们知道,田小二家没有蹄铁,也不会削蹄的手艺,他是几乎不可能像李大正那样,靠打马蹄挣钱的。

但他们都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即便戳破了田小二的这个幻想,他们也无法给田小二提供新的希望,只会白白地让他难受。

更何况,晋珐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想不到,又怎么能帮别人想得到。

晋珐总觉得,他似乎不属于这里,他以后的生活,也不应该拘束在这个小地方。

可是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他从未见过,当然想象不到,只好维持沉默。

沉默在小村镇少年的心中一天天酿成困惑,十四五岁时,最大的茫然便来源于此。

不过,迷茫是连绵而不起眼的,像是铺在生活匣子底下的绒布,上面缀着的珍珠、宝石,才是亮眼得让人整日追逐的部分。

小云屏整日在田野间跑来跑去,双瞳黑亮得像黑水晶,沾了汗珠的鼻尖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她教晋珐和田小二吃一种圆圆的糖:“先舔中间,留外面一圈……然后含在嘴巴里,吹气。”

他们照做,从糖里发出了口哨一样的声音。

小云屏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时候他们好像常常察觉不到楼云屏是女孩儿,直到有一个夏夜,村子里办庙祭,晚上所有人都出来集会。

晋珐踮着脚,在人群中找着楼云屏的身影,终于看见她踢踢踏踏地走出来,平时盘成圆圆发髻的长发披在身后,如水汇成瀑,前额的覆发很蓬松。

她大约是刚沐浴过,换上了跟白天不同的衣裙,裙边上绣着白色小鸟的图案,脚上的丫头袜覆盖着脚踝,被裙摆遮住,木屐踩在傍晚下过雨的泥地上,轻灵地踢踏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晋珐看得有些痴住。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咽了咽喉咙,朝着楼云屏走过去。

刚走到楼云屏面前,还没有开口,旁边却蹿出一个人影。

又是讨人嫌的田小二。

晋珐本来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现在又觉得他碍眼,刚皱了眉,又听田小二竟然开口说:“屏屏,你真好看。”

楼云屏愣住了,晋珐也僵在那儿。

楼云屏眨眨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觉得自己跟平日没有什么不同,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你说什么?”

田小二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分明晚上都没有太阳,他依旧脸膛发红。

楼云屏也有些赧然了。原先他们都是没什么区别的小孩子,田小二的这一句夸奖,倒突然让楼云屏意识到,他们当然是有不同的。

晋珐看着楼云屏那平日从未显露过的羞赧神情,喉咙中有如火烧。

她很好看,可这样的神情第一次展露出来,竟然是为了田小二。

晋珐从此不大爱跟田小二说话。

田小二虽然迟钝,但也不是完全没知觉,他发现玩伴似乎对他生气之后,就渐渐地识相,尽量不再靠近了。

晋珐心中窃喜,一边觉得田小二还算有眼色,一边更加费尽心思找来好玩的东西,占据楼云屏的注意力,叫她不容易想起田小二。

可有一天,他们撞见田小二被人围着打。

带头田小二的是李二虎。

李二虎比当初他哥李大正更加嚣张,带着一群人,把石头、湿泥往田小二身上扔,湿泥的印痕留在田小二身上、脸上,像污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