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四月初,朝廷派遣新科进士到庸州任官的明令出来了。
庸州城上下,又一次发生了震动。
程灵说辞官就辞官,辞官当时,不少同僚挽留,辞官数日后,不少同僚惋惜,等到辞官十来日,挽留惋惜之声俱都不见,倒是各种嘲讽声渐渐听入耳中。
这就是世态炎凉,程灵倒也不在意。
有人虚情假意,就有人真心以待。
程灵做人不算失败,辞官以后,有商人跃跃欲试,使阴招想夺取精巧阁背后诸多配方。
前来程氏工坊暗探的,自然少不了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对着精巧阁使阴招的,都不用程灵出手,她做主簿时的两位同僚就帮忙处理了。
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就在新科进士调令来庸州的前夜,房湛一封秘信,连带着一册名叫《农桑实纪》的农书,一起通过特殊渠道,呈上了魏皇的桉头。
房湛来信,魏皇还是要看一看的。
看到一半,他轻“咦”一声,倒是与身边的内侍总管常虹说笑道:“房湛这厮,朕还以为他又要长篇大论地举报贪官污吏呢,没想到这次倒是和气了。”
魏皇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从放房湛离京以后,每每收到房湛的举报秘信,和各种弹劾地方官的证据,魏皇心里头升起的,就是一股子爱恨交加。
以至于到后来,魏皇看房湛的密信,都还常常要先做一番心理准备。
眼下的这一封信,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房湛居然没有在信的开篇就怼天怼地,一通大骂。
魏皇继续看信,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他又轻轻地“咦”了一声,而等到全篇信看完,他却反而沉默了。
房湛的信……
魏皇将房湛的信放到一边,又连忙拿起随信而来的另三本书册。
为什么说是三本书册呢?
因为房湛随信一起呈递给魏皇的农书,原是一套三册。一部《农桑实纪》,实则分为上中下三大部分。
上部主讲作物,中部主讲气候,下部主讲工具。
魏皇粗略翻阅了作物部分,掠过了气候部分,一下子就将主讲工具的第三册翻开。
这三册书都是图文并茂,第三册的图纸画得尤其精细。
从普通农具的改进,比如说,改直犁为曲犁,改两脚耧车为三脚耧车,改滑车为翻车……
到各种水利设施的建造,再到新式榨油机的详解,最后,则是那占据了大篇幅的轧棉机、绵纺机、以及最为重头戏的提花织机!
魏皇其实不懂工事,但他懂得一种新式纺织面料出现的意义。
尤其是,前面房湛信里提到过的,棉花的保暖作用,得到了魏皇的高度重视。
庆寿殿中,响起了皇帝期待的声音:“快,常虹,随信来的是不是还有一个包裹?快拿过来给朕看!”
包裹被取过来,打开。
常虹又亲自检查过一遍,确认包裹中的东西并无任何问题,这才上呈到魏皇面前。
当然,要到皇帝手里的东西,下头其实是早都检查过好几轮了,本来就不大可能有什么问题。常虹这样做,一来是谨慎使然,另一个,也无非就是要表现给皇帝看。
“这……就是棉花?”魏皇捏起了一团雪白轻柔的棉朵,触手揉捏,只觉和暖蓬松,手感奇妙。
他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才忍着不舍将这团棉花放到一边。
棉花的触感太奇妙了,咳,不可与外人道。
小小的包裹中棉花并不太多,放开以后,里头还有三样物件。
一个是由棉花织成的提花棉布,棉布的块幅并不算大,魏皇直接拿在手中。只觉得这棉布与丝绸大不相同,但触感竟也算得上是十分舒适。
魏皇问常虹:“老常,你看看,这棉布与麻布相比如何?”
皇帝这一辈子都只穿过丝绸制品,葛麻之物既入不得他的眼,也不可能被奉上到他身边来,以至于他看这棉布都觉十分稀奇。
常虹忙凑过来细看魏皇手中的棉布,魏皇将棉布递给他。常虹就上手摸了摸,随即眯起眼道:“陛下,棉布柔、滑。”
说着,他又拉着这块棉布扯了扯,说:“棉布比丝绸坚韧,比葛麻细腻。”
再将棉布举起来对光看了看,常虹又说:“这等颜色……”
这块棉布是宝蓝色的,颜色纯正浓郁,布面上的提花为江海云纹,云纹也是宝蓝色,但比起底布的颜色要略深些许。
如此对光一看,深蓝色的云纹浮动在宝蓝色的布面上,如同海波荡漾,华美非常,竟仿佛不输锦缎。
常虹轻轻吸气道:“陛下,葛麻皆染不出这等丰富色彩,这棉布,当真是有些奇妙。”
魏皇点点头,他一边听着常虹说话,眉眼舒展,一边又拿起了包裹里的另两件物品。
原来余下的两个东西,一个是一件棉坎肩,另一个则是一件厚度适中的棉袄。
半刻钟后,亲自试过棉坎肩,又穿上了棉袄的魏皇哈哈大笑起来。
春末的上京,到了夜间也还是有些寒凉。
棉袄上身之后,魏皇可当真是体会到了何谓“保暖”。
不,这又何止是保暖,这可真是太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