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诗才算得上是好诗呢?
遵循格律只是基本,传情达意算是升华。
但要是能够雅俗共赏,既朗朗上口,又具备一定的志趣,那就算得上是佳作了。
得到伍先生一句“好诗”,写诗之人当即站出来,垂着手站在人前,面露激动之色。
只见此人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中等个子,一身赭石色的布衣浆洗得干干净净。袖口有些磨边,手上有茧子,瞧来竟是个贫寒出身。
这幅形象,与他诗中所说的“茅檐喜并居”,倒是十分吻合。
伍先生注视此人,面露欣赏,和声问他:“今日试题,本为咏志。你这首诗写得的确不错,但却不知诗眼在何处?何谓咏志?”
年轻人的名字刚才已经被卢公子念出来了,他家在雍州城西,名字叫于樵。
于樵被伍先生提问,连忙回答道:“传屐朝寻药,分灯夜读书。回先生话,学生之志向,不敢远大,唯愿夜夜可以点灯读书,便算是得天之幸,欢欣无比了!”
这个愿望既卑微又赤诚,伍先生顿时动容。
他道:“我为官学博士,每年可举荐三名学生,以孝廉入官学。你过来,明日随我入书院。”
所以,这是于樵被伍先生看中,并举荐入官学的意思?
人群顿时哗然,登天之阶,这就是底层读书人的登天之阶啊!就这么,被这个于樵一脚跨了上去?
摘星楼前,果然从来不缺传奇!
气氛越发热烈起来,议论声久久不绝,人们或许对于樵充满欣羡,但更多的热切目光还是投射在卢公子身上。
相比起来,被称作骆经纶的骆游,他虽是雍州州牧之子,但在摘星楼的这片地界,显然他不是主角。
骆游的神色倒是不变,他站在一边,似乎漫不经心般继续听着卢公子念诗。
卢公子又念了十来首诗,其中只有一首得到了他身后一名先生的夸赞。这就代表了,此番获得进入摘星楼资格的,包括于樵在内,目前一共还只有两人。
好事者低声议论:“今天的题看似不难,但是名额反而少了呢。”
“那可不是?毕竟,今天伍先生亲自到场啊。”
卢公子又念了十来首诗,这一次,十首诗中有两首获得了先生的夸赞,可以进入摘星楼的,又多两人。
等到卢公子再伸手去拿,这个时候,托盘中已经只剩下寥寥几张诗卷了。
骆游的诗还没有被念到,卢公子拿起一张,笑道:“这首诗的作者……是城东,平安坊,张允。”
“诗名《蝉》,这是借蝉咏志?倒是不常见。”
卢公子停顿了片刻,这个时候,站在长桌稍远处的骆游忽地微微皱眉。
程灵看在眼中,只觉此刻骆游的神情非常微妙。
这时,卢公子念诗了:“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念罢了,只听伍先生脱口便赞:“好一个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围观众人也骚动了,会到摘星楼前来围观的,虽然不见得个个都是读书人,但也很少有大字不识的。
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至少一些基本的鉴赏能力也就有了。
好的诗句本来就是可以直接触动人心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寥寥十字,诗人那一份孤高与旷达,就表现出来了。
有一种绝非俗流,使人眼前一亮之感。
伍先生又赞道:“饮清露,出疏桐,这岂是言蝉?分明是高洁以自喻!格律工整便罢了,意境之高,更上一筹!”
然后问:“诗人何在?”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生得瘦长清癯,脸上每一处线条都分分明明,颌角清晰,光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格外出离于世的孤高之感。
单薄的布衣束住他的身躯,却只让人觉得,他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了。
此人便是张允,这一首《蝉》的诗作者。
他一站出来,顿时就让人生出感慨:原来是他,难怪能写出《蝉》这首诗来!
人群议论声声,骚动中,程灵注意到,骆游的脸色就在这短短时间里,竟是变得难看非常。
而人们还在一声声地夸赞着张允:“原来是张允,官学之中,据说他的名声也是非常响亮的,考核常常能入上三品。”
“张允的诗才原来也如此非同一般,今日之后,我看张允该得一个外号,叫做咏蝉才子才是!”
“张允不慕权贵,曾经有州府高官子弟招揽他,被他严词呵斥……”
“嘘!”不知怎么,议论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
原来是骆游,就在卢公子将张允的诗卷放下,准备再到托盘里去拿下一张诗卷时,骆游忽地大步上前。
他步伐极快,瞬息间到了卢公子面前,一把就摁住了他的手。
卢公子转头,看向骆游道:“骆兄这是何意?”
骆游脸色紧绷,一时却是答不出话来。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阻止卢公子去拿下一张诗卷,但实际上他又有非阻止不可的理由!
瞬息之间,两人对视。
旁观者尤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