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
日头刚刚升起, 雾霭还未完全散尽,冷雾缭绕的汤池深处,慢慢走出一道玄色身影。
北宸仙府的汤池自然无法与雪霄宫比, 但也不失为一个疗伤的好去处。
长渊只穿着件玄色绣莲纹的宽袍,乌发松松披散着, 面上罕见的覆了张银面, 无论手指还是露出的下颌一角,都苍白如宣, 透着病态。
只有旧伤发作极严重时, 长渊才会戴这样一张银面。
然而此刻令云伯更担忧的却是刚刚发生在汤池边的一幕。
那位小公子,竟然打晕了君上座下的仙官, 还盗走了存放君上印信的玉匣。出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长渊沉默立在汤池边上, 袖袍迎风鼓动, 不知在想什么。
云伯试探着问:“可要属下先去将梵音仙官叫醒?”
“不必了。”
“更衣吧。”
“是。”云伯不敢多说什么,恭声应是, 忙取了提前备好的常服过来。
长渊直接回了东侧殿。
昭昭刚沐浴完,正坐在藤椅上,由司南帮着擦头发。
少年一头乌发又密又长,如缎般光滑,和那两扇鸦羽般的长睫一样。此刻乖乖静静的躺在藤椅上,乌眸半阖。
听到动静,昭昭睁开了眼。
长渊走过来,从司南手里接过毛巾,道:“让本君来吧。”
“是。”
司南退到一侧,迟疑片刻,道:“君上的旧伤……”
“无妨。”
虽如此, 司南眼中不掩忧虑。
旁人不了解,他却知晓,这些年,长渊旧伤为何发作如此频繁且严重。
昭昭也才看到,长渊面上盖着面具。
这张银面让他生出许多回忆,昭昭问:“师尊旧伤很严重么?”
长渊摇头。
手掌轻拢起少年一头乌丝,抻开毛巾,从发顶擦拭下去,道:“老毛病了,无碍。”
“病还没好,怎么突然想起来沐浴了?”
这回是司南答:“昭昭服用驱魔丹后,又出了许多汗,且有些发热,他身上黏腻得难受,想擦洗一下,我便给他配了些药浴。”
长渊伸手,覆到昭昭额上,果然有些烫。
少年发梢,也的确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长渊默了默,道:“既然发烧了,就推迟一日再回一十四州吧。”
这确是昭昭想要的结果。
只是昭昭没想到,长渊如此轻易就下了决定。
昭昭迟疑问:“这样,会不会耽误师尊的事?”
“不会。”
“眼下没有比你的平安更重要的事了。”
昭昭点头,好一会儿,道:“谢谢师尊。”
午膳直接在东侧殿用。
长渊直接让云伯在床前支了张小案,并做了几样清淡可口的汤食。
昭昭靠坐在床上,吃了大半碗鱼糜羹,看起来胃口不错,见长渊依旧戴着银面,只饮茶,并不吃饭,便也搁下碗,问:“师尊的面具不能摘么?”
长渊拨弄着茶碗,宽袖浮动,语气寻常,道:“现在还不能摘。”
“你自吃你的,不必管师尊。”
昭昭道:“我不害怕的,师尊摘了吧,不然连吃饭都不方便。”
“再说,我也见过师尊的印记。”
在雪霄宫时,昭昭听梵音说过,长渊每回旧伤发作都要戴上银面,是怕额间印记吓着人。但他当年刚刚溜进雪霄宫后山的汤池里时,就误打误撞看见过那道赤色印记。长渊应当没必要避着他的。
长渊动作一顿,大约也想起了经年往事,继而笑了下。
“师尊不饿。”
“你好好吃,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云伯去做。”
长渊终是没有摘。
昭昭便也没有再坚持,吃完饭,乖乖帮云伯一道收了碗,就躺下去睡午觉了。
长渊坐在床边守了会儿,等昭昭睡着了,抬头,帮昭昭轻轻拭掉额上新冒出的汗,打量着少年眉眼看了好一会儿,便起身离殿,去了数丈之隔的西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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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已在西侧殿等候。
见长渊进来,立刻道:“我帮君上施针吧。”
长渊颔首,在窗边的小榻上坐了。
司南将门窗都关上,回到榻边,长渊已摘掉面上的银面,放在了一边案上。
原本竖在额心,形如血月的印记,此刻汹涌燃烧着,血焰与黑焰缠在一处,几乎弥漫了青年帝君大半张脸。
司南几乎是颤抖着取出银针。
长渊卷起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日光透窗而入,连飞舞的尘埃都照得清晰。若仔细看,能看到那截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
司南动作熟练的将银针沿着臂上经脉一一扎下。
长渊面无波动,那蛰伏在经脉内府深处摧心裂骨、犹如无数钢针齐搅的痛,并未在他面上掀起丝毫风浪。
长渊问:“药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