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远在张家口堡的正德皇帝也是满怀心事。
朱厚照对着镜子发呆,他精神萎靡不振已持续多日,即便之前已经跟陆完等人安排了详细的出兵驰援计划,但还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老喜欢唉声叹气,挂在嘴边的总是“朕害了沈先生”云云。
从负罪的角度来说,朱厚照比之谢迁更甚。
在于沈溪制定的战略,是朱厚照先不予遵守,至于让谢迁从榆林卫城派兵驰援则显得强人所难,毕竟大明的城塞安稳也很重要,谢迁不敢冒风险派兵出塞完全可以理解,因为鞑靼人很可能采取的是围城打援的策略。
整个九边战场的着眼点都落在沈溪身上。
丽妃进到房间,小拧子见到后赶紧上前行礼,却不敢打扰朱厚照的思路。
丽妃脚步很轻,就在她以为朱厚照没留意自己的时候,朱厚照突然打破沉默。
“爱妃,天都亮了,你来此作何?”朱厚照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好像一夜间变得苍老许多。
丽妃恭敬行礼:“臣妾担心陛下龙体,特来请安。”
“不必了!”
朱厚照抬起手来,似乎是阻止丽妃继续靠近,他知道自己近来精神状态不佳,形容憔悴,不想让丽妃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丽妃审时度势,站在原地道:“此战沈大人很可能会转危为安。”
听到这话,朱厚照并没有多少意外,反倒是小拧子有些诧异……之前丽妃曾叮嘱过他,不要在朱厚照面前随便说沈溪的事情,最好连开解的话也少说,免得事后被朱厚照迁怒。
朱厚照叹道:“沈先生脱险的机会不大,甚至可以说微乎其微,朕知道他的为人,让他舍弃三军独自逃生,绝对不可能。若他真这么做了,以后怕是再难调动兵马……谁会相信一个临阵退缩、丢下自己部下逃命的主帅?”
丽妃微微摇头:“臣妾想说的是,沈大人有可能会在绝境中逆袭,转败为胜。”
“嗯!?”
朱厚照听到这话,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非常意外。
这几天下来,在他面前说沈溪会获胜的人,丽妃还是第一个,之前他接见陆完和王敞等人,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
号称有数十万大军的鞑靼人,把沈溪一万多兵马围困在一个没有退路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任何扭转战局的机会,以至于陆完和王守仁等人也一直跟朱厚照提出如何保沈溪所部部分兵马安全撤回榆溪河南岸并返回榆林卫城的建议。
至于沈溪取胜的说法,根本就不曾有过。
丽妃道:“陛下难道忘了沈大人以前的战绩?四平八稳的仗,沈大人反倒不喜欢打,沈大人每次取胜,都是出奇谋,在绝对的劣势下取得辉煌的胜利……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小拧子见丽妃主动挑起话题,说沈溪可以取胜,以此来安慰朱厚照,也赶紧道:“是啊,陛下,沈大人可说是旷世名将,不可以常理度之!”
“呵呵!”
朱厚照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你们的心思,朕能理解,但不必用这些拙劣的理由安慰朕,若沈先生可以平安无事,朕不再有更多奢求!至于取胜的事情,还是留待日后吧。”
……
……
正德皇帝精神萎靡不振,在于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心中自责。
对于别的大臣他或许可以不在意,但对沈溪,身为九五之尊的朱厚照后却始终无法心平气和对待生于死的事情。
不在于沈溪能力如何,又或者沈溪是什么旷世名将,而是沈溪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朋友,曾经指导过他的人。在朱厚照心目中,沈溪的地位大过朝中任何一名臣子,想到沈溪很可能会被自己害死,便打从心底感到难过。
与此同时,跟沈溪有着血缘关系的张苑,也就是沈溪的二叔沈明有,也在打听这场战事的结果。
张苑去向朱厚照请罪无功而返后,便让臧贤多方打探消息,他也怕沈溪出事,因为张苑骨子里还是割舍不下对家人的情感。
“……这小子,让他老老实实跟咱家合作,可结果呢?非要一意孤行出塞去打什么鞑子,到了草原上还有能囫囵回来的?现在出了事,除了咱家还有谁能救你?”
张苑似乎忘记了是谁害沈溪到这步田地,在他心目中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觉得一切都是沈溪咎由自取。
但即便他这么想,也不会真正推沈溪去死,甚至还派人去跟地方官府打招呼,让各级官员多留意沈溪的消息,尽最大可能给予帮助。
“公公,现在情况不太妙……沈大人和他统领的军队落入鞑子重重包围,怕是再无突围之可能,即便陛下下达让沈大人独自逃生的御旨,他恐怕也是插翅难飞!”说到这里,臧贤神色间带着一抹惋惜。
本来在臧贤看来,知道沈溪要死的消息,张苑一定会兴奋不已,但当他看到张苑愁容满面后,不由愣住了,细细一想,便可怜起张苑来……在臧贤眼中,张苑没有理由担心沈溪的安危,此时的表现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张苑看清楚了局势,如果沈溪兵败身死,那朱厚照会迁怒到张苑身上,甚至可能会让他陪葬。
张苑黑着脸问